王简直视他的眼睛,没有丝毫退缩。
父子僵持了许久,卫国公才道:“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王简咬咬牙,狠下心肠道:“儿想问,元初三十四年的科场舞弊案,以及元初三十五年的曲阳赈灾粮款贪污案,是否与父亲……”
话还未说完,卫国公便怒不可遏地冲上去甩了他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清脆,王简被打歪在地。
卫国公指着他,阴鸷道:“你敢质疑老子?”
那巴掌下的力道极重,王简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的疼,甚至连嘴里都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他平静地跪直身子,继续重复方才的话,“儿恳请父亲解惑,元初三十一年……”
又一道耳光落到脸上,一丝腥红从嘴角沁出,卫国公血压飙升,指着他咆哮道:“逆子,滚出去跪着反省!”
王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清亮得叫人害怕。
他让他出去跪着,他便温顺地走了出去。
哪怕是跪,也要把身子挺得笔直。
外头的天空阴霾,起了冷风,王简像标杆一样跪在院子里,脸上的五指印清晰得骇人。
半边脸颊很快就红肿起来,嘴角的血丝被他擦净,他像木头似的,全然无视路过的仆人揣测,就那么一声不吭地跪着,直到天黑。
院子里的灯笼一盏盏亮开,卫国公阴沉着脸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到屋檐下看他,冷声道:“你想明白你被罚跪的原因了吗?”
王简沉默。
卫国公厉声道:“回答我!”
王简缓缓看向他,一双眼睛仍旧清亮得吓人,“儿,没有错。”
这话把卫国公气着了,指着他道:“好,好得很!窦维教出来的好学生!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这身骨头到底有多硬!
“来人,拿鞭子来,家法伺候!”
姜婆子焦急道:“主子……”
卫国公暴脾气道:“你聋了吗?!”
姜婆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只得去拿鞭子。
在她拿鞭子的途中,逮着一名婢女道:“快去找瑶娘,快!”
婢女应声是,匆匆去了玉琼园。
这是王简第一次挑战父权,也是他第一次忤逆,代价是惨痛的。
卫国公拿着鞭子指着他再问了一句,“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王简还是那句话,“儿,没有错。”
“啪”的一声,一鞭子抽打到他的背脊上,火辣辣的疼。
王简握紧了拳头,一声不吭。
卫国公恨声道:“你这孽子,我王翰华养了你二十年,还当不住一个外人,他人一句花言巧语挑唆,就让你生了豹子胆质疑你老子,你说你该不该打?!”
王简红着眼咬牙道:“该!”
又一鞭子抽到背上,卫国公额上青筋暴跳,厉声道:“你既知该打,为何还要质问?!”
王简喉结滚动,脑中缓缓浮现出灵堂里的情形。
他的恩师本不必自尽,可是他还是选择用死来告诉他,什么是对与错,善与恶。
忠孝与正义,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儿……没有错。”
卫国公被他的执迷不悟气得半死,恼怒道:“那窦维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这般忤逆我?!”
王简眸中水雾弥漫,一字一句道:“恩师教导三郎正心明志,立德修身。他教三郎明事理,辨是非,更让三郎明白什么是清正廉明。”
说罢看向他,字字诛心问:“父亲,当初你请他来教导儿,不就是欣赏他的刚正不阿,高风亮节吗?”
这话把卫国公问愣住了。
王简眼中的光逐渐变得灰暗,“你让这么一个人来教导我,我承了他的志,你却又不满意了。那你说,我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你认为我是一名合格的学生?我又要怎么做才能让你认为我是一名称心的子女?”
这声尖锐的质问直击卫国公内心的阴暗。
看到那双眼睛,他破天荒地感到了羞耻,为了掩饰那种狼狈的失态,他用鞭打来发泄胸中的愤怒。
一鞭又一鞭抽打到王简的背脊上,他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承受。
皮肉上的阵痛已经无法掩饰内心受到的折辱摧残,卫国公每打到身上的一鞭,都在赤-裸-裸地告诉他,身为王家人的耻辱。
他曾经认为的满门忠烈,早已染上了污迹;他曾经视为神明一样的信仰,早已不复当初;他曾经视为祖辈骄傲的尊严,从此蒙上了羞耻。
那身顶天立地的铮铮傲骨,在这次的家法惩戒中,被生生折断。
王简心中不服,忍着屈辱跪直身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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