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连鸟都不再露头,只剩下兵卒不断地在四处奔走。
两个时辰后,东来才回来,脚步迅疾,在树下找到坐着的神容。
他一边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奉上给她,一边小声禀报:“属下探完地风后,特地去了下关城附近,关外敌兵进攻关口了,不过攻来的人不多,每攻一番便被击退了,已经攻了好几番。”
神容拿着水囊,没有喝,不知道山宗去了哪个地方的关城,是不是就是在关口处,因为离得远,秋风也吹不进这深山,居然听不到多少动静。
但听东来所言,说明山宗判断得没错,那个叫孙过折的契丹将领,第一步果然是试探,被他算得分毫不差。
“地风如何?”神容问。
东来回:“地风平稳,应是当初少主去关外处理过的缘故。”
神容却轻轻蹙了眉:“我只担心关外的忽而攻来,目的里就有这座矿山。”
东来道:“看目前情形,他们眼里只有关口,应是冲着幽州城而来。”
神容点了下头,心里依旧难以轻松,两万对阵十万,对方又是有备而来,关城之后有幽州城,还有矿山,以少对多,很难面面俱全地顾及。
“过去很久了,少主该用些水粮了。”东来从怀里取出刚刚自兵卒处拿来的军粮,纸包着黑乎乎的肉干,双手递过去。
神容强迫自己拿了一块放进了嘴里,知道此时保存体力的重要,没人顾得上她了,她得自己顾好自己。
干硬的肉干在嘴里似乎如何也嚼不动一般,她却小口吃得很细。
心里是想靠这个来分个心,却又总忍不住去想那男人的处境,甚至又忍不住去想他不知所踪的卢龙军……
忽然间,鼓声乍起,急切如雷。
她顿时转身看过去,周围是紧握兵戈驻守的兵卒,远处是随风摇曳的树影,头顶不见天日,大片灰压的云往下坠,看不见那段关城,秋风呼啸在高高的树顶,那阵鼓声始终急切未停。
“走。”她还记得山宗的交代,站起身,冷静地往前走。
东来跟上她脚步,直到了坑洞口。
坑口守着几个兵,见到她过来,立即放好木梯。
神容踩着木梯往下,入坑洞回避。
下面比平时要暗,坑壁上的火把已经烧灭了两支,无人有空闲来换。
但这下方听不见那遥远又急切的鼓声了。
东来跟下来后,快走几步在前为神容开道。
到了坑道的岔口,神容停了:“不用走了,这里够深了。”
东来站定,小声问:“少主可是在担心?属下可以再去上方探一探山使的消息。”
神容在半明半暗处站着,看不清神情:“不要妨碍他们作战。”
幽深的坑洞里,忽然传出一声怪笑。
东来立即循声拔刀防范。
这声音,不是未申五是谁。
神容借着微弱的光亮看过去,他自岔口坑道里伸出蓬头垢面的脑袋,连脸都看不清楚,只有左眼上的那道白疤最清楚。
“小美人儿也躲下来了,看来这回那狗东西是挡不住了!”未申五是半靠在这岔口边的,人就那么坐在地上,身子藏在黑洞洞的坑道里,只露出个脑袋,说完又怪笑,像个骇人的鬼影。
神容不想理睬他,刻意回避开两步,去听上方的声响。
那阵急切的鼓声居然还在擂着。
坑道里,隐隐传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混进了那阵鼓声里,是未申五,他竟哼起小曲来了。
东来横刀警告:“闭嘴。”
未申五呸一声:“老子知道那狗东西快死了高兴,哼个曲儿庆贺,你小子算什么东西,敢管老子!”说着自顾自接着哼。
东来脚一动,被神容拦住:“等等。”
她走回去,听着未申五哼的曲,一连两遍,才听清——
“旧一年,新一年,一晃多少年,中原王师何时至,年年复年年……”
“你怎么会哼这个?”她不禁问。
未申五那骇人的脑袋又伸出来,怪声笑:“老子怎么不会,一个遍唱大江南北的破歌,会的人海了去了!小美人儿若喜欢,老子再给你哼一段儿?好庆贺你那不是东西的前夫快被杀了!”
说着又怪笑,喉咙里怪声像是钝刀割破布一般破碎难听。
神容只记得当初在关外,和山宗一起见到的那个疯子哼过这个歌谣。在别人嘴里听来是期盼回归故土的辛酸,在他口中却只有嘲讽,再听到他后半句,她声便冷了:“纵然你与他有仇,他如今抗击的就是占据故城蓟州的敌贼,你哼着这样的歌谣,却还咒他死?东来!”
东来顷刻上前,一脚踹了上去。
还要提起他再动手,未申五这回居然没还击,锁链一拖,哐当一声响,朝神容探身:“嚯,这么说,这次来的是孙过折?”
东来手不禁停了一下,转头看神容。
不仅是未申五,岔道口里,坑道深处,其他重犯的锁链声也响起,陆续其他人也贴近了过来,却藏在黑暗中,只是一道一道蹲着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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