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的痕迹是方才的熟客意乱情迷时,按着他的头咬的。是啊,贺作峰说得不错。这么些年,平安饭店来来往往的客人那么多,哪个不是为了服务生漂亮的脸来的呢?这样的道理,阿清根本不用贺作峰去教。他无知的时候犯过错,早就知道领教过深浅了。“四爷,您是为何而来?”贺作峰似是被阿清问住,一时无话。阿清倒是善解人意地替男人做出了回答:“你是为了弟弟。为了贺家的门楣……四爷,您真是贺六爷的好兄长,贺家谁都挑不出错的好四爷。”他语气缱绻柔软,贺作峰的心却莫名发冷。阿清笑着握住贺作峰捏着帕子的手,先前的伤心欲绝终是被强压了下去,脆弱亦仿佛昙花一现。恢复正常的阿清笑眯眯地说:“你是怕我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连累到方伊池的名声,也连累你们贺家的名声,对不对?”贺作峰说不出“不对”的回答。起初,他的的确确是因为担心弟弟要娶进门的太太,身旁还有饭店不找调的服务生,日后会出乱子,才处处提防着阿清。可当真见了阿清这号人之后,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意的是什么了。人与人是不同的。贺作峰见过方伊池,信他是个能与弟弟白首不相离的良人,可他见阿清,却只满心烦闷,犹如春日淫雨霏霏,层出不穷的忧思剪也剪不断。贺作峰愁阿清会带坏方伊池,愁阿清对方伊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如今,更是愁阿清陷在饭店的泥沼里,再也无法脱身。贺作峰念及此,再次将帕子按在阿清的唇角:“你自己的名声呢?”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男人的手劲儿重了些。阿清痛得轻吸一口气:“四爷,我……哪儿还有什么名声啊?”他说得越是没心没肺,贺作峰心里的火气越盛。“坐下。”眼见阿清挣扎着要逃开,贺作峰的语气里带了命令的口吻:“你不在意自己的名声,那你的爹娘呢?”阿清闻言,失笑出声:“四爷。”他重新转回了头,眼里透出清清冷冷的光:“我爹是什么样的人,您门儿儿清。”阿清边说,边俯身,凑到贺作峰的耳畔,轻声细语:“您觉不觉得他是个坏种?……觉得就对了。我是他的种,身上流着他的血。”“……如您所见,我也是个坏种。”言尽于此,阿清自觉已经将话说死了。他冷静下来想想,发现自己不是没见过贺作峰这样的男人。……只是这好些年没见过罢了。刚新时候的时候,四九城里有不少穷酸的书生。他们满口仁义道德,自诩旧日里的秀才,身上虽没有半个字儿,却做着救人出风尘的美梦。阿清进饭店的日子比旁人都早,那时候,平安饭店的名声还没打响,饭店里也都是名不见经传,看见客人,连笑都不会笑的可怜人。阿清是头几个想开,且豁出去的人。由不得他豁不出去,他再赚不到钱,他爹就要把他娘打死了。阿清头几个客人,都是寻常的好色之徒,稍稍说上几句好听的话,再让揩点油就够了。后来,他们饭店不知怎么被那些书生盯上了。阿清耳畔开始多了别样的声音。什么“出淤泥而不染”,什么“清者自清”……听得多了,他也会想,会不会有一个人,不在乎他的出身,不在乎他从事的工作,一心一意地将他从饭店救出去。只要能挣脱出去,阿清什么都愿意做。他不怕日子苦,也不怕手头紧。他可以去富贵人家给人干活,他也可以在街头做些累死人的小买卖。情窦初开的时候,谁没信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鬼话呢?那些书生呀,最会哄人了。在他们的嘴里,卖笑的妓子都能被说成是天边高悬的明月,说成是高山上冰清玉洁的雪莲。可后来事实证明,真的信了书生的鬼话的,只有可怜的服务生自个儿。阿清清醒得早,及时止损,说白了,除了一颗真心,他倒没旁的损失。况且,在四九城里,没了真心,反倒过得快活。反正,他还有可以交心的挚友——方伊池即便跟了贺六爷,也时常来同他说话,怕他受委屈,早早想让他做饭店的经理。想啊,怎么不想?阿清当时就笑着应下了。当了经理,让服务生们不再做卖笑的行当,何乐而不为?可即便当了经理,又如何?他阿清只能是阿清了。阿清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的钱越多,他爹赌得越狠。他不在乎那个男人的死活,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拖累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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