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法忍受也要忍受,李澜略向后靠了靠,强忍着指尖一阵阵的痛痒,将前些日子已经练熟了的、与藩王们对答的话说得七七八八了,果不其然听到李澄十分恭谨地问:“不知陛下圣躬何如?臣等在藩时,日夜殷盼仰瞻天颜。惊闻陛下疾重,忧思难已——”
“日夜殷盼?瞻仰天颜?”李澜突然便出声打断了他。他当然知道这些套话都是官样文章,各地上的请安表大都是这样的话,李澜看都懒得看的。可这样的套话从李澄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不顺耳极了,刻意拿捏着语调挑刺:“藩王无事不得入京……看来鲁王甚慕京中繁华啊。不如这样,等父皇病好些,孤便上奏父皇,教你徙封畿内如何?父皇向来爱重你,想必是肯的。”
指斥藩王栈恋京都不是什么轻省的罪名,几乎便是委婉地说他有不臣的心思。
李澄倒是不负他孱弱少年的样貌,吓得睁大了眼睛——这便越发显得孱弱楚楚了——当即拂衣跪下请罪,叩首涕下,极力否认自己有这样的心思。
李溶自己也是藩王,听了这话,唯恐这个他久闻大名却还是第一次见面的堂弟,这番是要借口发落他们这两个近支嫡系的藩王,斩草除根,自然是不敢说话的。他心里认定李澜十有**是弑兄囚父才夺位自立的,结合早先听说过的他以痴傻盛宠的大名,再看如今这一副阴沉刻薄得和他爹一模一样的调调,越发笃定这是个心思深沉手腕狠戾的。莫说为李澄分辩,他甚至连头也没有抬,只在心里念了几遍自求多福。
倒不是他不讲兄弟义气,他只是自记事起便长在封地,每年也不过与李澄见几面而已,又哪里来的兄弟义气可讲。
李澜冷然地看着李澄楚楚可怜的哭求模样,没有一点心软,反而越发觉得烦躁了。皱起眉头低声呵斥他:“够了,你也是堂堂鲁王,平章殿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李澄这才强忍住了哭,泪眼盈盈地抬起头来。一旁的孟惟看得都快要生出我见犹怜的心思来了,甚至起意为他分辩两句。奈何怎么看小太子都是在发脾气,这时候是不宜轻撄其锋的,何况淮王和鲁王都在……小孟学士便打定了主意,还是等私下再行阻谏。
他思索的时候,李澜已经摆了摆手:“孤不过同你玩笑罢了,你哭成这样,旁人不知,还以为孤是怎么薄待宗室了。你二人一路进京,车马劳顿,且先各自回去安歇。父皇如今犹在病中,轻易不能见人,若想要面圣,还是要再等一等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李澄退出平章殿的时候,清晰地打了个哭嗝。李溶实在不免对这个堂弟侧目了,以前他都只觉得李澄幼弱,没想到李澄不仅幼弱,而且是这样怯懦经不得事的,李澜甚至还没怎么作色,只是阴阳怪气地说了两句,他竟吓成这样。往年谒见天子,那么阴沉刻薄的人,怎么却不见他这么惊吓?
殿内的李澜和孟惟也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声,李澜的脸色越发难看了,端起茶盏一口一口抿着。孟惟斟酌了一番,欠身道:“殿下似乎不喜鲁王。”
李澜慢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问:“有么?孤乃是孝悌友爱之君,怎么会对宗室手足心怀鄙恶?况且孤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那李澄,不怿何来耶?”
孟惟先是一愣,继而失笑,恭恭敬敬地拜道:“殿下颖悟过人,读书属文,无不日益精进,微臣叹服。”
李澜眯着眼睛打量着他,最后懒洋洋地歪下了身子,单手支颐长长地叹气道:“怎么,难道孤就不能不喜欢他吗?孤看他不顺眼,是会有失体统啊,还是会不孚人望?”
孟惟仍旧是十分恭谨的姿态,神色却换成了一种同李澜独对时特有的柔和放松,微含了一点笑意道:“一则殿下对宗室苛刻了,或以为寡恩,恐伤盛明……二则,臣实在好奇,既然殿下是初见鲁王和淮王,敢问殿下不怿何来呀?”
小太子斜眼睨他一下,又转开视线,盯着桌上的砚台怏怏不乐地道:“因为父皇喜欢他。”
孟惟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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