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几乎无法控制肢端的剧烈震颤,他深吸了一口气,甚至不愿意去看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可李澜从小就对他父皇尤为坚执,又叫了几声,拼命挥舞着长戟想要冲杀出去。
孟惟在后为他挡住了好几刀暗袭,登第后再未做过重活的手越发酸麻起来。小孟学士握剑的虎口发麻时尚自痛定思痛,很以为自己不该荒疏了熬练筋骨。这样的宫变兵乱虽然不期再有,可仍要慎备不虞。
此时虽然明知劝不住,却还是向李澜劝了一句:“殿下小心!”想了想,又往他的七寸上着力拿捏:“陛下一贯宠爱殿下,倘若叫陛下见到殿下受伤,不知他要有多难过!”
这样的譬喻终于将狂喜到忘形的小太子拉回来一些,但他仍旧热切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父皇。可他的父皇没有看他,皇帝的神色冷厉而凝重,长眉微蹙,轻声地同身边那个高举着李澄头颅的年轻宫卫说着什么。
鲁王的死和乾元宫宫卫的到达让鲁王府的死士们心中动摇,李言和李澜又不约而同地指挥宫卫向彼此靠近,眼看就要合兵一处。
呆望着鲁王首级的廿三抬手猛地一抹脸,神色竟平静了下去。他举刀遥遥指着皇帝,高声喝问:“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赦我等降者免死,可是真的?”
交战双方厮杀正烈,李言在他五十步开外处被宫卫重重护持住,这一声喝问并不足以叫皇帝听见。但正与鲁王府死士犬牙交错地厮杀的载德殿宫卫这边却能听得很清楚,孟惟伸手拉住了杀红了眼,一心只想去他父皇身边的李澜,低声叫道:“殿下请听!”
廿三将那句话重复了三遍,第二遍时李澜将信将疑,却还是叫载德殿宫卫暂止厮杀,第三遍才终于叫皇帝听见。
李言心悸得厉害,却深知此刻断不能露出分毫地孱弱无力来,只敢将震颤不断的手掌藏入袖中,略侧了侧下颔,示意苏暖上前应话。
苏校尉的嗓音远比皇帝来的宏亮,又与廿三的身份相称,需知皇帝可以宽仁,却应慎重屈尊。苏暖握着那柄挑着李澄头颅的长戟,代传圣训:“笔下有旨,降者免死。天子金口,言出法随,断无背诺。尔等还不速速降服,更待何时?”
廿三向身后一众死士做了一个手势,而后上前两步,乾元宫宫卫立刻挥戈相向,他却冷静地道:“我要验看王爷的首级。”
苏暖回头看了看皇帝,皇帝半垂眼帘,面沉似水,徐徐道了四个字:“解刀卸甲。”
苏校尉会意,高声道:“解刀卸甲,可上前来,验看鲁逆首级。”
廿三抿了抿唇,看着自己和皇帝之间漫长到叫人绝望的五十步,并未稍动。苏暖的戟尖雪亮,李澄那双总是温存含情的眼睛惊怒地大睁着,他凭借过人目力,只在这里就能看得很清楚。
他慢慢地解开了铜胄的系缨,却见皇帝向那个喊话的宫卫说了什么,甚至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宫卫振奋地点了点头,用长戟挑着李澄死不瞑目的头颅,排开众人上前来。而皇帝自己——他甚至向后退了退,被宫卫护得严严实实。
廿三喉咙口甚至涌上来一股血腥气,他最后绝望地看了一眼那颗被擦得很干净,却再也不会有生气的头颅,竟是猛地向右侧的李澜扑去!
雪亮的直刀将日光反射成一片炫目的雪白,李澜正要去他父皇那里,几乎全无防备,大惊之下挺戟还击时,廿三已经近到了他身前。而几乎脱力的孟惟甚至还未能跟上前。
李言眼睁睁地看着口口声声要降服的叛军首领转身就要刀劈李澜,一时甚至忘记了要怎么呼吸,声光世界极速退开,天地间忽然就静得没有声音,他甚至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像是一块顽石般僵立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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