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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虽然不着声色,难以琢磨,但在叶形与陆于则的交谈中,幕后进度正在切实地展开,不以他们为完全的中心。
那个挂着彩色胶带的小伙子推着小车等在一边,里面放了些花花绿绿包装的东西,叶形分辨不清,但他看清楚了旁边的毛巾,大概率是用在他身上的。
陆于则朝他笑了笑,和他一起向前走,坦然自得,再过数分钟——或者十几分钟,他将在与叶形的争执中将后者摔入水里。
这没什么值得不满的,叶形想,他绝对没有因为陆于则的平静而不爽。
一切都这样有条不紊地展开,他们熟悉过走位,摄像机将如何运作也已了然于胸,当他准备完毕,叶形发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响亮而沉重。
副导演正在转激光笔,每转动一圈关节就碰到按钮一次,短暂地投射出射线,这大概就是没人敢与他直视的原因,叶形站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小朱帮着拿走他和陆于则的外套。
于是那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他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与陆于则对视,或者说,他像个无关的第三人冷眼旁观着这处场景,陆于则不是陆于则,他成了一个陌生的男性,正以忍耐的表情看着他。
叶形短暂地陷入了某种困惑,现场在响亮的“啪”的一声后陷入安静,神经和身体都于此刻绷紧,空气中弥漫着温暖燥热的急迫,画面外的绝大多数人都蹙着眉头。
是表演的问题吗,该他念台词了。
叶形张口,发出不像他自己的声音,空洞而充满了生硬的痕迹,连重音习惯都发生变化,他没有说完,陆于则便接口,速度和节奏陡然拉快,迫使他呼吸加剧。
叶形想要喘息。
现场不会给他机会,陆于则仍然步步紧逼,他正在斥责着什么,语气严肃,高高在上,叶形忽然十分恼怒。
太阳穴发烫的感觉很不好,牵着他的颈侧筋脉突突地跳动,他还剩最后一句台词。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他扬起手,挥动手腕,想要拖住对方的衣领。
下一秒,意料之中的,有一股力量牵制住了他。
发力的方式奇妙,叶形并不感觉到痛还是其他任何不适,但偏偏像是被压制般,无法动弹分毫。
陆于则沉默地看着他,手肘向外,从衬衫袖口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就要摔下去了。
叶形只觉得重心不稳,在此处,他应该按照剧本描写向下坠落,跌破水面,最后狼狈地爬起。
但是他没有。
再不济他可能会摔不下去,或者摔的姿势奇丑无比,NG的方式那么多,他一个都没有选择。
他反手握住陆于则的手腕。
没准是求生本能作祟,就像跌落悬崖时,牢牢抓住救援的力量。
他的体重和重力加速度共同作用,他看见陆于则脚下的趔趄,听见现场的惊呼,数十双手向他们伸来,但都来不及,场景宛如滑稽的慢动作,然后是巨大的、重物落水的响动。
重物是他本人,大概偏差了几毫秒,同样的水声重重地击打在他耳边。
人体感到舒适的水温在35°C到40°C左右,叶形向下沉,他不由自主地发颤。
身体冰冷,鼻腔充盈着液氯味道。
那几秒间,他只能胡乱挥动双手,听不见任何声音。
然后又是一阵水波。
这一次,它的推力让他漂向离岸更远的地方,叶形身体脱离控制,无法掌控四肢的动作。慌乱间,有一只手,将他用力拉起。
半脱离浮力的感觉很奇妙,更像是挣脱一个沉重的束缚,他一定相当狼狈,于是现实终于回归到他视线范围之中。
小朱夸张地从后面往前挤,似乎想要力挽狂澜,但是她没能成功,只能维持着那种惊骇的表情。
叶形站起来。
水很浅,对成年男性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陆于则在他的面前,白色衬衫被水浸湿,消毒水气味要抚平大脑里每一寸皱褶。
他们对视。
那个瞬间,所有事情一同涌上,枯败树枝落下的声音,从八层高的落地窗朝外望见的城市,还有密闭车厢内湿润的眼睛。
纷至沓来。
叶形迫使自己将目光移向别处,盯着对方滴水的发梢。
他完蛋了。
重置造型和现场要花费多少时间和人力,让主演淋湿又将面对什么风险。
叶形吞了口口水。
他和陆于则站在水深一米四的泳池中央,上半身湿透,除了一片蓝色水面再无其他元素,岸上的背景里有群众演员盯着他们,在往外人数越多,镜头背面,场记也不再记录任何字,越来越多的工作人员逐渐扩散开去。
这就是画面中的全部内容。
打光板和收音话筒仍尽责地举着,慢慢有工作人员围上来,接着变成一拥而上,手上拿着毛巾。叶形抬头,看见灯光下陆于则弥漫着水汽的眼睛。
没有愠怒,甚至连最小的零星不悦也无。
他就那样站在叶形面前。
岸上的杂音再次变得不真切。陆于则没有第一时间走回岸上,仍和叶形一同浸在水中,饶有兴致地歪过头,看着那个害他掉入水中的人。
仿佛觉得这只是拍摄现场一段有趣的插曲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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