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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恬在人群中穿梭过来。
无可避免地站得极近。
她都能闻到祁蒲之脖颈肌肤上香甜的气味。
祁蒲之垂眸见少女似是呼吸困难,以为自己挤到她。
正想着挪一挪,公交车刚好到站,有不少乘客要下车——
“借过一下......”
他们从人群中费力挤出去,而祁蒲之在那力道中被猛地推向前,不小心把江恬压在了扶手杆上。
几乎是从正面抱了满怀。
江恬的唇好像都贴到了她的脖颈上。
“......”
那柔软的触感让祁蒲之心头一震,脖颈肌肤都滚烫起来。
实在是从没有和人这般亲昵过。
公交车空荡了一些,祁蒲之回过神后连忙后退两步,终结了这份意外。
她看到江恬垂着眸,浓密的睫羽轻颤,唇瓣可怜地紧抿着,整个人像是刚经历了什么大劫,几近虚脱。
或许两个人中往往只会有一个人正在尴尬。因为祁蒲之看着江恬这副模样,心里的不自在突然就消了。
这小孩儿好像对肢体接触挺害羞的。
她多看了两眼,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等到了宠物医院,江恬的神色早已恢复自然。
她跟着祁蒲之进去,看到了那只小狗。
早上才打过针,整只狗有点蔫蔫的。
看到祁蒲之,小狗眼睛倏地亮了几分,尾巴轻摇起来。
在她伸出手时,把毛茸茸的下巴蹭到她手心。
那天龇牙或许只是病痛时的应激反应。
祁蒲之心头发软,温柔地抚摸它。
小狗一边享受她的轻抚,一边警惕地看着她身旁的人。
祁蒲之下意识偏头,就见江恬正和小狗对视着,眼里的警惕比小狗更甚。
一人一狗似在无声对峙。
她微愣。
江恬感受到她的目光,状似自然地收回了眼神,乖巧地问:“姐姐是怎么和小狗认识的?”
少女眸光清浅,让祁蒲之一瞬觉得方才所见是错觉。
她不再纠结,先回答了江恬的问题。
她租住的那片地带治安很差。
那天回家路上,有个半醉的男人见她独行,起了坏心。
幽暗的路灯下,四周寂静无人,祁蒲之拔腿逃跑。然而工作一天四肢疲惫,跑不过那个男人。
惶然无措之际,是这只小狗冲出来对着那男人一阵狂吠,凶得跟能把人咬碎一般,把那男人吓跑了。
祁蒲之从此注意到这只流浪狗。虽然自己温饱都成问题,也总想着给小狗分点吃食。
小狗脾气暴躁,对她却会收敛几分。
还时常在路口接她回家,做黑夜中的护航者。
因此,即使窘迫至此,即使宠物治疗的费用对她来说是雪上加霜,还是没办法不出手把生病的它送到医院。
听完祁蒲之说的话,江恬顿觉自己方才和小狗争风吃醋的行为真是幼稚。
她看着一人一狗,心里既感激又酸涩难耐——
幸好有这只小狗陪她。
女人细白的手指在小狗的绒绒毛发中穿梭而过,暖调灯光下,精致的侧脸温柔似水。
江恬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突然说:“姐姐,我给你们拍照好么?”
祁蒲之一顿,欣然拿出手机递给江恬。
见少女举着手机,认真选取角度,祁蒲之却把人拉了回来。
她在江恬不解的眼神中轻笑道:“一起吧。”
于是少女还没回过神的微懵神情、小狗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咧开嘴的可爱模样、年轻女人嫣红唇瓣弯起的迷人弧度,永远留在了手机里。
-
从医院离开后,江恬就回了家。
一方面不想继续给祁蒲之增添生活负担,另一方面也想赶在离家24小时前回去,免得家里报警。
昨天发现江恬正在看女同性恋相关的杂志,思想保守的江父怒极,把从小到大捧在手心的女儿狠揍了一顿。
大声骂着,她要是敢喜欢女人就滚。
本只是气头话,结果江恬真的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走时什么都没带。
江母回家知道后,把江父一顿臭骂。
女儿离家出走二十多个小时,江父江母焦急得连夜多了几根白头发。
见人终于完整回来,心里石头猛地落地,后怕之下,连带着对女儿叛逆出格的性取向问题都一时懒得追究了。
双方心照不宣地暂时避开这个问题不谈。
江恬的假期即将过去。她悄悄去那个宠物医院看过几次,给小狗买了补充营养的食物。
其实还想出国前能再见祁蒲之一面,但又担心打扰了她。
直到那天,她正在和江父江母吃晚饭,听父母无意间闲聊——
“祁恪对他唯一的女儿真是下得了手,为了迫使她低头,前几天好像把她的狗都打死了......”
“你都不和他合作,这是从哪听来的?”
“他中午在饭局喝多了,自己说的,小陈下午和我聊到......据说他说得得意洋洋的。”
江父其实是有意说这些。
自从他上次失手打了江恬,父女关系变得疏离起来。他想借着说祁恪对女儿的不好,体现出他还是有可取之处。
却见江恬握着筷子的手一抖,而后两根筷子先后从她手上掉下来。
“啪”地滚落到地上。
她低着头,长发散落,看不清神情。
“我出去一趟......”
开口时声音都嘶哑变样。
不等父母反应,江恬已经猛地起身离开餐桌,拿了沙发上的外套就跑出去。
“小姑娘去哪里?”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到后座小姑娘双眼通红,无声地落着泪,体贴地递过去纸巾。
江恬努力压住发颤的嗓音,报了地址。
祁蒲之晚上回家时,在熟悉的地方看到熟悉的人。
少女在半夜凉风中坐在街头,场景过于熟悉,让祁蒲之恍然以为穿越回了一个月前。
她在江恬面前驻足,轻声说:“又无家可归了?”
江恬紧抿唇瓣,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看她。
祁蒲之凝视着少女盛满痛意的眼眸,突然就明白她为什么而来了。
呼吸陡然一滞。祁蒲之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唇瓣翕合,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想强撑出笑意,想在少女面前装出成熟坚韧的大人模样。
可是她做不到。
这一个月,她先是被片场中|共苦的朋友背叛。
那人收了祁家的钱,原本的淳厚心善骤然不见。四处宣扬她和已婚的主管有染,因此能接到群演里钱最多的角色。在嘲讽不屑的眼光中,她再度丢了工作。
接着,小狗在残忍的痛苦中离开了她。她亲手埋葬了它。
分明一直想着,等她赚了钱,就立马带它回家。
如何强颜欢笑。此时此刻,站在江恬面前的,只是被生活肆意磋磨,不顺不堪的大人。
这些年来,早该习惯适应,也没什么好自怨自艾的。
可是眼前人大概是唯一能懂得她失去它的痛苦的人。
可是少女抬头望来,饱含痛惜的湿润的明眸里,水光晃荡着她的倒影。
仿佛独属于祁蒲之的痛苦,竟也会灼伤另一个人的每一分呼吸。
仿佛如同夜间行人仰望头顶皎月一般,祁蒲之三个字也会在某个人心头散发出温润圣洁的幽光,会被小心翼翼、不容亵渎地珍视,纯粹得近乎朝拜。
祁蒲之在人生的低谷里撞进那样的眼神中,几近一头栽倒,栽得浑身发痛。
她在眼泪汹涌淌下来前猛地转过身,背对江恬。
夜间无人的街头,墙面破败,失修的路灯发着晦暗的光,偶尔忽闪一下。
江恬仰头望着年轻女人。
那人不想让她听到哭声,于是咬牙强忍,瘦削的肩头轻颤。
乌黑的长卷发随着那颤意轻动,如同一起被卷入了难止的情绪浪潮里。
然而还是偶尔不慎溢出些微呜咽。
即使被生活残忍地压迫着,背脊仍倔强地挺得笔直。
这个场景烙印在江恬的心头,灼烧得那处血肉模糊,是难以承受的痛。
微凉夜风吹来,让她淌满泪水的面颊发冷。
她再难忍耐,几步往前,伸手从祁蒲之的身后抱住她。
努力地、笨拙地,试图用身上那点幽微的暖意,给她或许几近于无的熨帖。
她开口,发抖的嗓音沙哑:“姐姐,我......”
我愿意永远做你的小狗。
却无法把剩余的话说出来。
她还在国外读书,后天就要出国。压根没办法给她属于小狗的陪伴。
那只是隔着海,隔着年龄距离,无济于事的,遥远的守望罢了。祁蒲之不一定需要。
她处在过于矛盾的年龄。
是有了想珍惜守护的人,却过分年轻的,身不由己的,十六岁。
热切渴望为心爱之人奉献,却什么都无法给予的十六岁。
她只能这般拥着祁蒲之,听着她心头呼啸的风,那风似乎也连带着吹进了江恬的心里,凄厉刺骨。
即便如此,她仍在祈祷这一瞬能无限延长。
怀里的人却动了动,蓦然转身回抱住了她。
过于猝不及防,让本还沉浸在悲伤中的江恬陡然忘记了一切情绪。
她嗅到祁蒲之发间的清香,感受到祁蒲之的温软。
听到女人低低地说:“谢谢你......”
她的声音如同快在逆境中溺死的人触到自己的浮木,哽咽着说:“我会永远记住这个拥抱。”
仿佛此时此刻她的存在很重要。
仿佛只要她的眼睛还在跟随祁蒲之,就已经是一场盛大的给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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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最纯粹的爱就是会痛一个人所痛。欢欣易享,痛却总难感同身受。所以姐姐有多痛,江恬就有多痛,还因为不能给予而多痛一分。活该你们生生世世狠狠在一起呜呜呜(半夜码字泪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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