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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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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心里骤然软了。他原该是先帝最得宠的儿子,被娇惯坏了,什么都不懂,可这皇家哪里能容得下这样的人。一朝跌入尘埃,他什么都没有了。

可他依然肯护着一个累赘的我。

那个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他原来待我的情都是认真的。

不止于美色。

之后庆王出现,杨氏出现。我们被迫开始流浪,从京城到南方,又辗转至庆地。庆王派了人保护我们,但却并不能保证我们身边锦衣玉食。一路上的艰辛,他蓬头垢面,比当年初见我时已不知狼狈了多少倍。

女儿躺在我怀里生了病,秦琇几次拖着草鞋就往外跑,将大夫强拉硬扯回来。他守着女儿,一连几夜未曾合眼,清醒时红着眼眶对我说:“柔儿,她长得像你,你瞧,鼻子眼睛,多漂亮。如果我当真做了皇帝,我一定要让她做全天下最尊贵的小公主。”

可那个时候的我就已经意识到,秦琇也是一枚棋子,命运被他生父攥在掌心里,盛衰只是一念之间。

可我那般不忍心,打破他的美梦。

我们到达庆王府的那一晚,重新回到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沐浴更衣过后,他同我亲热,将我抱在怀里。我问他:“那么些天我浑身脏兮兮的,那么丑,你嫌弃我吗?”

他说:“我的柔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当年我将你抱进马车的时候都未曾嫌弃过你,现在更不嫌弃了。”

我头一次躺在他怀里,含着真心落了泪,再不如当年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当真有些狼狈。

他依旧什么都不知道,亲吻我所有的泪水,安慰我:“你别怕,等我当了皇帝,你就是我的皇后。那些欺负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一晚的烛光尤为明亮,他眯着眼睛看着光,神情迷蒙,声音飘忽:“你看啊……到时候,你只管把手递给我。我一定会紧紧握住你的手,我们一起登上高高的台阶,坐上那把金光闪闪的宝座,受万千人膜拜……”

我再未嘲笑过他的痴心妄想,我只替他感觉到悲哀。

背着他,我暗自去找了庆王。庆王当时举兵叛变时机已经成熟,他满心的雄心壮志。我去求他:“……看在秦琇是您的血脉的份儿上,即便到时候他不能登位,也求您留他一命吧……”

我知道,庆王为人狠辣,从不把什么亲情放在眼里。他有嫡子,还有众多庶子。秦琇若不是与那份遗诏有关联,庆王断不会认他。

庆王应了我,可我仍旧觉得不安心。整日的忧心忡忡,连带我自己也生了病。

秦琇拒绝了庆王派来教他的先生,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为此他曾忤逆庆王,父子俩大吵一架,秦琇不占任何礼却依旧不服气。子那以后,我看着庆王对他的眼神,慢慢变了。

我劝过他,他却已满不在乎。

后来他死了以后,我才意识到,兴许他其实早就已经知道庆王对他不抱希望了,所以索性破罐子破摔。

庆王领兵北上时,我和秦琇被安排着秘密前往京城。一路上护送的侍卫达上百人。我冷笑,他保护的不是秦琇这个人,而是那个皇位。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到了京城。

那一晚,我们歇在客栈里。

我第一次问他:“当年在平泽雨天里我那样的狼狈,你为什么会救我?”

他笑着说:“因为柔儿长得好看,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仙女。”时至当时,他仍旧满身的孩子气,天真痴傻。

我又问:“那之后呢?京城里美人那样多,为什么就独独宠我这样的残花败柳?”

他捂住我的嘴巴,蹙眉:“我不许你这样说。你有落魄的时候,我也有落魄的时候。郡王府里,只有你一个肯对我好。其他女人只知道为了胭脂水粉争风吃醋,而你不同……你就像一朵莲花,安安静静地绽放,只为我一个人绽放。”

我泣不成声。我没有他想得那么好,我该怎么告诉他,从头到尾,我都在算计他。我无数次撺掇他进宫,无数次从他那里得到各种消息,无数次将他骗得团团转。

“我知道你有目的,可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是你和小锦儿一起陪着我的。我至死也不会忘记。我知道他们都是在利用我,我周围一圈的坏人,从我被从郡王府里赶出来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幸而,我还有你。”

他原来什么都知道。从头到尾痴傻的,不是他,而是我。

那一晚我们遇到了刺客,数百人的护卫全部毙命。

不会武功的他手无缚鸡之力,却依然护着我和女儿,身上已挨了数十刀。他倒在血泊里,朝我们声嘶力竭地喊:“柔儿,你要好好的……”

他为我们争取了时间,我和乳母带着女儿一路逃出去,误打误撞进了城。

外面消息一会儿传庆王要登基了,一会儿又传庆王死了。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看着天真无邪的女儿,心想,不能再拖累她了。我将她托付给乳母,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她,叮嘱她一定要护好我的女儿。

之后城中大乱,我也不知道谁胜谁负。乳母和女儿已生死不知,但我再没力气去寻她们了。

隐隐约约仿佛听到有人说,新年了。

我看着灰蒙蒙的天,恍然想起来和他初见的那个下午。也是这样阴沉的天,有个痴傻的人偏偏抱起来一个满腹算计的残花败柳。

至此,一生都未曾放下。

第352章 番外 初有霁晓弄清旭

永寿宫里最安静的时候, 是凌晨。

宫人们还没有开始忙碌,没有嘈杂的喧嚣声,阳光还不明媚,清清冷冷得让人觉得没有那么压抑沉闷。

我喜欢一个人起榻, 光着脚踏上冰凉的地板, 一步步往窗口走。迎着风, 看半明半昧的天色, 和低矮梢头的露珠。

琐碎流金辉, 霁晓弄清旭。母亲说, 我便是在这样的清晨里生下来的。

我不惊动宫人,垂首看着一双玉足在地上一步一步地走, 绕着寝殿来来回回地走。

闭着眼便莫名有种轻盈的感觉。如若回到十几年前, 我一定不安心仅仅就这么走着,不安分的脚一定会跳起来。像跳舞一样,穿着襦裙, 不系腰带,也不梳发, 只管没头没脑地乐。

身旁的嬷嬷会拦我,母亲会佯装嗔怒。而我一转身, 哥哥就站在门口,含笑看着我, 给我带来清晨第一枝清香淡淡的梨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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