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用说得太一目了然,梁青玉作为当年闹剧的全程见证人,他完全明白。他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只听见梁青玉剑头一吷似的轻声啧了啧,下一秒,头顶覆上一只大手,使劲揉上一揉他的脑袋。他有些怔神了。父亲角色缺失、母亲角色错位,家对他来说是个虚无缥缈的概念。他先前设想的家里有方重行,两个人有些孤单的话他们会有一只宠物,最好是猫,因为没什么空闲去遛狗。设想实现得圆满无缺,而当下被梁青玉如此满是亲昵的一揉,他发现之前的设想远远不够。要有梁青玉,要有方非,要有姐姐姐夫,除了悯悯猫还有黏在姐夫身边名为“mango”的萨摩耶狗狗。见方非时是拢成背头,今天稍稍轻松些便扎个鬏鬏,揉歪了,歪了就歪了,忙着跟梁青玉聊天没空去管。他不管有人管。小方总、在母亲面前不得不带个“小”字,单膝跪坐在沙发,扯掉松散的皮筋,以手为梳,默默地、耐心地帮他重新绑头发。他们正在说钟悯退圈的那一阵,梁青玉对他当艺考老师的经历尤其感兴趣,你一言我一语、你一来我一回,说话时带着丰富的肢体语言,相谈甚欢的模样。钟悯是斜背对着他的,原先是随梁青玉的话语边应边点头,他动作的时候便只用语言附和。方重行并不打算插足他们的谈话,忙活完手上的任务打算去厨房看一看,正要离开之时,以脊背为遮挡,钟悯将一只手藏在身后,悄悄握了握他的手。梁青玉注意到他们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眼皮一撩装作未入眼。他不愿意全家人迁就自己的口味,但方重行还是私下给母亲发消息,又同管家联系审查了菜谱,即将开宴,仍不放心,要去厨房再看。早有人先他一步在了。方重行按上她的肩膀:“妈妈。”周末,她居家着装是舒适休闲一类,只有在家,总裁职位的特质才从她身上离开。“去陪mango玩一玩,”方非撵他,“它很孤单。”可是我看您也很孤单。方重行想。他没有动弹,依旧站在原地。方非拿他毫无办法,只得撤步出来,洞悉一切似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妈妈会点头同意。”嗯。方重行的确想知道答案。思想观念再开放,但接受自己孩子区别于他人的性取向,到底不是一件容易事。“等你们两个的考验期过了再告诉你吧,”她说,“我们该开席了。”以蛋糕为中心,中西合璧的菜式一圈圈围绕开来。蛋糕是庆祝,气球是庆祝,透明色浅黄的香槟酒液是庆祝,六只酒杯碰撞的声音是庆祝。长方餐桌,三三对坐。钟悯被安排在梁青玉与方非中间,姐夫当年的位置,与他分开来了,方重行与母亲对面,右手边是姐夫跟姐姐。六人餐桌,终于每一把座椅都有人在。其乐融融。就是其乐融融。无法用其他言语来描述面前的场景。每一道菜都经过父母与他的三重审核,所有人的口味都照顾到,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笑。方重行格格不入地笑不出来。明明他是最应该高兴的那一位,不知为何心是饱饱胀胀的空落落的矛盾,它们互相博弈抢占上风,令他握着筷子的手颤巍巍地发着抖。他不想扫兴,专心埋头吃饭。一只溏心干鲍在餐盘里呆过了最佳赏味期,被梁老师按着的钟悯分心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不开心?方重行小幅度地摇摇头,没事,不用担心。类吸吮蛀牙似的感觉一圈圈荡漾开,酸,一点点疼,又忍不住重蹈覆辙地回味,从落地时起,时差还没倒过来吗?不应该。一瓶香槟不够,他在父亲的授意下另去取酒,自己的酒杯也空了又满,想残酷地使用酒精来镇压这怪异的情绪。酒不负重托,几杯下肚热辣辣的温度从胃部烧起来,热流翻涌,动一动便排山倒海。方重行在餐桌上坐不住,跟母亲汇报:“妈妈,我想去阳台抽根烟。”得到应允他起身。热流随着他的脚步一路攀升,从胃到喉头,他咽不下驱逐不了它们,但是觉得它们应当有一个出口,否则今晚他将彻夜难眠。回头拉上隔断门时,他看见梁青玉又在揉他的脑袋。哗。冷风一吹,不安的热流冲破他刻意的压制,自行找寻到一个合适的泄洪口,他的眼眶。眼泪落在手背的感觉过于陌生,陌生到他甚至准备伸手去帮对方擦眼泪,毕竟他曾经用这双手帮很多人拭去过眼泪,抬起手来才意识到,噢,原来是我。原来是我在流泪。上一次落泪,好像、不,不是好像,就是失去初恋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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