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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心的宫人们按照民间习俗,在二人前往正殿的路上铺了一层红绸。金檐之下,深红柱前,陆戟将那朵描金红绢绑作的花团抽出一端,递在慕洵手中,而后携上那花团的另一头攥在手中,又与慕洵相握。
一旁的小宫人悄悄上前去,提醒陆戟:“陛下要与慕大人各牵一头才是。民间百姓皆道:天上月老,以红绢作线,世间佳人,方共尽余生。”
陆戟难得移开看向慕洵的视线,伸出手掌与那小厮相看:“你瞧,朕可没有放开。”
红娟的两端确在他二人手中,细滑的绢布并不妨碍他们相握。
陆戟再次转了面,握住那只骨节修长的手。他垂视着二人的相握,感受到手心中逐渐沾染体温的红绸,还有那只微微发凉的手,那只他看过千百遍,想过千百遍,却始终未曾如此相握过的手,语声喃喃:“如此,凡矜便是想放,也放不开了。”
慕洵望着他,眼里映着燃不尽的灯笼火光,忽而别过脸去,低声轻笑:
“傻话。”
二人满身喜红的跨入正殿,在宫人府侍的艳羡声中,二三挚友,三五亲臣的注目之下,他们敬拜天地,敬拜宗亲,而后深深对拜……
寝殿之中,红烛吐泪,素屏生花。简单的雕兰屏风内人影绰乱,伴着微微晃动的烛火,隐约剪影勾出一幅美满的墨色。
帐幔徐拂三两意,意浓情满语声细。
“往后祭拜宗族,再不能如今日这般怠慢了。”慕洵端起剔透的裂纹瓷杯,抿进一口已然泛出凉意的清水。
“好,待你身体轻便了,咱们在祠堂跪上三天三夜都成。”陆戟便知他要这样说,以往总要嗔言他几句,这时候反倒顺了话:“如今你弯不下身子,里头动静也不消停的,方才立拜还那样守礼,祠中亲族心疼还来不及,又何会微词。”他说着上前接过慕洵的杯子,吞进满口:“水都凉了,我让他们换杯新的来。方得贵!”
“诶!”门外衔话的应声如行云流水。
二人寻着推门的声响向外看去,远远便瞧见窗台和门柱后高低不齐的小脑袋,宫殿和府侍的小女婢和小厮们,一个个儿竖着耳朵朝向门里,十几双眼睛映着屋外昏黄的灯色,闪亮亮的藏在窗角门隙之中。
“将水拿去温一温。”陆戟向方得贵使了个眼色,“还有这茶具,换套新鲜的。”
“奴这便去。”方公公立刻会了意,躬着腰,小心翼翼地端了茶具出去,门旁的小侍顺着他的步子将屋门合上。
“天色已晚,你们也去睡吧。”方公公咳嗽一声,望着半院子齐齐凑过来的眼神,声音亮了些。
“方大总管——”侍女小厮们跟着方得贵踏出院门的步子,语调拉长了,颇有些央求的意思。
这些不过半大的孩子们都是自幼便被宫墙栓住的,入宫时已是前朝微末,年长些的尚得听闻民间嫁娶之俗,新进的便只是壮着胆子瞧热闹。
方得贵口风自然严格些,便知陆戟再是亲善,也不能任由这些小小宫人们看戏似的胡闹。因而便摆出一副内侍总管的架子来,当着那些女婢小太监的面,将茶具递出去,“收起来,再将陛下新得的一对儿葫芦雕杯取来。”
“方公公,那可是酒杯……”一旁的小太监提醒道。
方得贵瞥了他一眼,笑道:“傻小子。”而后便让那小太监跟着出了殿。
不多会儿,便瞧方得贵领那小厮回来,小太监手里头捧着一黄玉制的酒壶,引得几位不甘心的小宫人们从各自寝屋里探出头来,瞧着那从未见过的金玉酒壶,耳朵快要伸到院中去。
方得贵接过酒壶,将早已备好的杯盘端至门前,轻轻敲了两声,得允进去。
后脚的小奴小婢们纷纷将那随行的小太监围着,问他去了哪里,随方公公取了什么来,一行人一并悄悄的热闹着,钻进寝屋里说书去。
方得贵走后,院子这才真正空出一轮空荡荡的天光,连月亮都羞隐去,为他二人独留一处静谧。
陆戟煞有介事的踱步到窗边,支起窗扇试探着向外瞧了一眼,见是无人,便笑盈盈地踱回屏后。
“陛下平日放得开,倒在这时候知道羞了?”慕洵难得调笑他,侧身坐扶在床柱上,掌心按在繁复庸俗的床锦,嘴角微漾。
陆戟站在屏前,忽而呆立了片刻。
慕洵低垂着眼眸,墨色半散,冠袍皆非常色。在陆戟心中,他总是穿着绛色深袍,冠发一丝不苟,像一尊严苛的玉像。他生在皇家,见过珍宝无数,玉器在其中不过是沧海一粟的寻常物件。可这尊玉像偏偏将他逮住了,捉住他的心绪,溺进蜜糖里。
少年心性,哪里晓得如何是溺。他只知道,这一来二去,三邀四请,便是无心僧也该撩动了情念,只有他那了无杂意的老师,端的一副清俊的身骨,传向贵胄簪缨的满闺满阁去,还能成日静在那公学阁内,朝前府后。
陆戟不信。不信这世上有人无尊行乐,偏要将那清泠泠一身骨头掰开来瞧瞧,瞧他慕洵金玉其外的底子里头到底是不是端的一身无求清风,还是沽名钓誉。
哪道一眼瞧过去,心间便愈演愈烈地抛出千丝万绪,尚不知觉间,无心插柳,枝条成荫,白鹭醉上青天去,秘间瞧入朱果存。
心绪回转。那人此刻便蒙着烛色静静撑坐在那里,满身的朱红绝色,金绣衬袍外飘出耀眼的淡金色,非浓却艳,隐隐现出翘长的睫羽下隐晦的神色。他稍显局促的、不安的、无法料定的、分明欣喜的神色。
陆戟的眼前又敷了一层水韵。
他尽力稳着步子,从金玉壶中倒出浆液来,呈在葫芦雕杯中,走上前去。
他坐在慕洵身边,将一只满杯递与他。
慕洵接过,细嗅之下,只得启口:“我如今浅酌不得,何况如此豪饮。”
“凡矜若改口唤我,我便帮你一并饮了。”陆戟嘴角轻翘,勾过他的手臂,以示交杯。
慕洵轻叹一声,毫无办法:“都做父皇了,还要闹我。”
他抬眸,注视着陆戟的眼睛,轻轻吐息:“陆子峣,从今以后,愿君椿庭日永,喜瓦弄璋,社稷无殆,山川致祥。愿你我二人,鸿案相庄,得尽春华,凤萧合奏,今昔共享。”
陆子峣凝着视线,半分不曾移动过,眉眼皆是欢喜,接道:“那我愿凡矜如凤鸣梧生,上得仰观琼霄,下得良人作伴,踏遍九州皆春色,万般治下共安康。愿你我桃开连理,琴瑟在御,凤凰于飞,玉笋得祥。”
“凡矜,杯中乃‘游春’,既生酒香,又得淡味,是去年初春时山泉野果所酿。托柳枫问过,于你无碍的。”
说这话时,慕洵瞧见他眼底闪过的光点,似丛间幼鹿,颇有一番逗趣的意味。
慕洵这才晓得着了他的道。
二人举杯合袖,共相交饮。
且谈且语,天色不觉便泼墨如漆,深幽幽的瞧不见光了。宫殿大体也全都晦暗下来,像蛰伏深海的巨兽,沉默地守护着大地。
烛光熹微,任那红袍朱衬再是合身,也全都被有心人一层一层花瓣似的剥落下来。红帐纱幔簌簌垂落,二人独着一身寝衣,留一烛盏,微微熏在床头。
“哎……”陆戟一如既往将慕洵揽进怀里,侧身支肘,余下一只得闲的手,在锦被之中徒乱人意地摸挲,“好一个洞房花烛,素得子峣好苦……”
慕洵正假寐,双眸微眯,方由陆戟解了冠,如墨青丝散乱无章地泼出半身去。彼时情思愈盛,却也知道动唤不得,也只耐着陆子峣鬼哭狼嚎似的嗔怪着,到底也怪不到旁人头上。
待陆戟瘪着嘴念叨麻了,口中词穷,手上便更加使坏,缓缓抚摸胎腹的手掌有意无意地拨|撩,几次三番地触向软处。
慕洵气顿,实在受不过他,在假寐与真梦中间被他捞托着,触得愈轻,愈耐不得,直至恼得他佯怒一声:“陆子峣,你住手!”
声音不大,却是吓了陆戟一激灵。
如此往后,在这花烛之夜,慕洵心生歉疚,盯着陆戟睡中笑颜直至短灯燃尽。
而那陆戟倒好,听得一声嗔怒,反倒嘿嘿一笑,抛下方才还满心满面的悔意,心满意足的跌进梦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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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好,结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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