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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自军阵归来的喧哗过后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寻常,街头的馄饨铺子生意大好,桌满椅满,食客们脑袋挨着脑袋,馄饨入水的扑嘟声和着小桌前餍足的慨叹,成为繁荣长街当中不可或缺的一道赏味之景。
与之相比,街角的医馆倒显得有些空落,张继栓了马,和铺子老板打过招呼后端了碗小馄饨进门。
一进屋,张继隐约觉得医馆正堂似乎比往日昏暗许多,柜台前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药童在厅中的角落里碾药。他走近那小童身边,发现是常去将军府上学账的阿冬。
阿冬幼年受过心创,看起来呆呆的,张继以为他聋哑,可府上账房先生试着教了他两次,发现这孩子不仅听得见,脑子也快得很,只是畏生,又不能说话,才显得没那么机灵。
“阿冬,你柳枫师父呢?”
阿冬看到他,突然撂下药碾子,像只受了惊的小羊羔子似的,弹起来就往后院跑。
张继摸不着头脑,他知道这小童怕生,平日在将军府里学账的时候,见到军纪严肃的手下都对他颇有敬意,就总是免不得有些敬畏他。
可敬畏归敬畏,相处了一段时日后,再见到他时阿冬也会学着账房,对他颇识礼数地作个揖,只是不知今日他缘何如此?
通向后院的木门虚掩着,院子里依旧弥漫着药草甘苦的香气,药炉上腾着药,愈往里走,药草香气愈重,熟悉的气味萦在鼻尖,一直延伸到他并不陌生的后屋中。
寻着阿冬飞奔的方向看去,小童一溜烟窜到柳枫的寝屋里,飞快地带上了屋门。
“柳枫?”他走到屋前,瞧见屋门没有打开的意思,便只站在门外用指节轻轻叩了叩,手中端着的小馄饨面衣清薄,隐约露出肉粉色的内馅,汤底微微泛着熬出的乳色,漂亮的油花和青翠的葱粒飘在碗面,在这临近午餐的时分,很难不令人垂涎。
片刻后,屋门吱呀一声,缓慢的开了。
张继张目望进,只见柳枫靠坐在床中,裹着被子看向他,一副病恹恹地神色。见他进来,勉强露了个笑脸,全然没有平日那副随时随地炸炮仗似的模样。
“张将军,你回来啦。”这话说得倒是熟稔,却似乎不是那么雀跃。
张继皱了皱眉,两步上前,放下碗,伸手贴上他的额头:“病得很厉害吗?瞧你瘦了不少。”
柳枫扒拉开他的手掌,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转脸对床边抓着衣角的小童说:“阿冬,照着这个煎一副,记得把炉子照看好。”
小童楞楞地接过纸,看了张继一眼,便转身出去关上了房门。
张继觉得阿冬的眼神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只听到耳边传来柳枫的声音:
“将军得胜归来,我很欢喜。”
“能带领大军平安凯旋,还要多亏你吉言。”张继笑着从怀中摸出那小罐的物什,摊开手掌,正是一罐尚未开封的上好伤药,“临走时柳公子嘱我完璧归赵,本将今日特来送还。”
柳枫看了一眼药罐,明显有一瞬的愣神,而后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
见柳枫靠着没动,他便自顾寻着地方,这才发现床脚的矮凳上放着一崭新的医箱。
“这箱子还好用吗?我寻了军营里工匠打的,虽谈不上多精致,但总要比你先前用的那个牢靠。”张继暗自勾了勾唇角,提了药箱放在面前,掀开盖子将伤药放回了原处。
柳枫依旧没答话,只是沉沉望着他。
“怎么,三月不见,生分了?”张继看向他,见他盯着自己,神色忧愁,倒是一副不曾见到的模样:“我原以为你会去城门瞧我一瞧,再不济也在宫里,你这身子可倒好,非捡着我回来的时候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也是,该不该做,咱们也都做过了。”
“张继……孩子可能保不住了。”柳枫皱着眉头,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张继笑意一收,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见他眼眶湿润,不禁面色微沉:“柳神医,纵然皇子体弱,此等大事可不好随意定论。”
“我说的是这个。”他突然掀开被角,伸手抓住张继的手掌,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张继在不明所以和恍然错愕地交集之中轻易地触到那一抹不同寻常地弧度。待他反应出那团微妙地隆起并非玩笑,突然惊道:“你有孕了?!”
说话的瞬间,他忆起出征那日,二人在回皇城的马车上压低声音的颤抖。
那本不该是一场欲事。
“那几日形势危急,慕洵失血昏迷,小皇子又早产多病,我忙碌中竟忘了服药。不曾想这孩子……”柳枫攥住他的手腕,却僵持在半空:“张继,我本无意与你有这等牵绊。”
正说着,他突然松开手,脊背微躬,掐着腰侧别过眼去:“将军回吧,皇宫里还有接风宴请,今晚我这儿恐怕不便招待。”
张继瞳仁颤动,张口无言:“你……”
正在二人沉默之际,阿冬端着药碗走进来,一声不响地站到了床边。
柳枫刚托了碗沿,却被张继拦手阻下:“这是什么药?”
“后悔药。”柳枫看了他一眼,绕过他的手臂仰面饮下。
张继难以相信这是柳枫亲口之语,纵然这个孩子是出于意外,可这毕竟是他二人的骨血,他何以如此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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