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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嘉憋红了脸,委屈地说:“我没有,我是真听不清楚!张老师都说了让你们带我去医院看看, 你们为什么连这都不——”
“去医院看病得多少钱?”谢父转过身说。
谢嘉立刻转头看去。
沈亭言突然喊:“卡。”
薛笑骤然反应过来, 谢父那句话是爆发前的平静, 说得并不响亮,谢嘉没那么容易听见,他的反应太快了。
沈亭言看薛笑的表情就知道,他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他道:“好好调整下,一分钟后重拍。”
薛笑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
……然而这部分冲突戏,薛笑拍得实在有点艰难。
这是整个故事当中,谢嘉的情绪最愤怒的一段。
他濒临崩溃,又是哭又是吼,最后是恐慌和绝望的妥协。
薛笑每每把情绪推至顶峰,整个人就开始任由情绪拖拽,所有的反应都变成了本能,因而演着演着就容易出bug。
两位配戏的前辈稍微轻声说句话,他都会有极大的反应,这肯定是不对的。
拍了好几次都被中途喊卡,饶是薛笑情绪再平稳,也开始有点焦躁了。
他从来没有那么卡过。
两位老前辈安慰他,让他再调整调整,薛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走到角落喝了口水,整个人都在冒汗。
沈亭言在不远处看了他一会儿,道:“其他人在原地休息,薛笑,你跟我来。”
薛笑回过头,沈亭言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一起进房间。
这间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很空。
屋主打算把这个房子专门用来租给各大剧组,或者网红之类,所以没打算做任何复杂的装修,刷了个墙就完事儿了。
此时此刻,外面客厅里的那些家具都是剧组布置的。
窗帘紧闭,整个房间很暗,沈亭言刚打开灯,薛笑就懊恼道:“对不起……”
沈亭言:“你觉得我把你叫进来是来训你的?”
他要是想训演员,还用得着特意把人叫进房间里训?
薛笑蔫巴巴地瞅瞅他。
沈亭言:“这种程度的卡戏再正常不过,要是这样我就要训演员,那我以后做导演得嘴巴干死。”
薛笑已经算是很让人省心的演员遖鳯獨傢,这么难驾驭的角色都是到了这段戏才出现一些卡顿。
而放眼整个娱乐圈,演戏从头卡到尾的演员可是数不胜数。
听到沈亭言这番话,薛笑有些失笑。
好歹也是笑了。
沈亭言的嗓音便也柔和下来:“笑笑,再试着好好想想谢嘉的人设。”
“谢嘉从来没跟人吵过架,第一次吵架就是跟亲生父母,他肯定会很难处理这么激烈的情绪,会语无伦次,比平常更难听清楚别人说的话。”
薛笑苦恼道:“我知道……”
道理都懂,可每当他的情绪激动起来了,身体的条件反射就控制不住,对一些很细微的动静,他都会做出很敏感的反应。
“笑笑,”沈亭言对他说,“当谢嘉听不清楚别人说的话的时候,他会怎么做?”
薛笑微怔。
他想起了什么:“……会努力看对方的唇语。”
沈亭言点了点头:“所以刚才那个时候,他吵着吵着觉得听不清自己爸妈说的话,就该盯着他们的嘴看了。”
然而谢父谢母一个站在窗边,一个坐在餐桌边,一左一右,谢嘉根本没办法同时兼顾到两人。
只有当谢母看向窗边了,他才能意识到谢父刚才说了话,再连忙转过头看去——
他的反应永远慢别人一步。
而谢父谢母发起脾气来根本不顾自己儿子耳朵上的问题,说话速度飞快,嘴唇当然动得亦是飞快。
当谢嘉发现自己连唇语都已经看不清,当他不管怎么努力,都追不上父母说话的速度时——
当他强烈感受到亲生父母对带他去看病的抵触和抗拒,他却根本没办法和他们对话,和他们交流的时候……
他会感受到如深渊一般的无助和绝望。
那个时候,他才是真正的崩溃。
沈亭言指着自己的唇,道:“我跟你对一遍戏,你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我的嘴,努力地看我嘴型,试试看能不能屏蔽掉其他声音的干扰。”
薛笑严肃地点了点头。
沈亭言翻开剧本就开始念谢父谢母的台词。
薛笑迅速进入角色。
他的眼睛很快红了起来,双手紧握成拳。
他神经紧绷,努力地看着面前人的唇形,试图看清楚这人在说些什么。
“……助听器要多少钱?我们家哪来那么多钱?”
“你们有去问过吗?”
“我们去问谁?问医生?医生肯定推销你用啊!医院巴不得榨干病人的钱!”
“……那也可以去网上查啊!”
“网上?网上骗子更多!”
谢父谢母是那种典型的只要把小孩喂养大了就觉得自己算尽责的父母。
他们只知道发烧是病,咳嗽是病,却不觉得皮肤病是病,精神病是病……谢嘉不至于完全听不到声音,他们自然就更不会觉得他的听力衰退是个问题。
当然,他们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丝丝不妙的预感。
他们已经意识到,如果真要把谢嘉的耳朵当毛病看,他们得花大价钱,还有可能会被邻里指指点点,过年了在亲戚那边都抬不起头,于是他们装起了鸵鸟,觉得只要不去看病,谢嘉就没有病。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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