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一哪里知道,沈娇发热的事,陆凝此刻根本不知道,他每天日理万机,忙起来有时饭都记不得吃,自然没时间询问沈娇的事。
今日也不是陆凝将他召唤回来的,而是燕溪办砸一桩差事,不敢去见陆凝,才寻思着祸水东引一下,一打听才发现沈娇那儿出了岔子。
他这才将暗一喊了回来。
暗一一进去,就跪下来请罪,将昨日赐婚之后的事一一禀告了一番,言罢,总结道:“属下不是瞒而不报,是觉得过一晚,沈三姑娘许就能想通了,病也定然能好,谁料她竟病得更厉害了。”
他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深深埋在了地上,根本没瞧见,陆凝手中的笔早就停了下来,他平日总能一心二用,时常边回信,边听属下汇报要事,今日,其中一个字硬生生拖出长长的一笔,写了一半的信就这么毁掉了。
陆凝丢下了手中的狼毫笔,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你的意思是,她郁结于心,思虑过重,才病倒的?”
他声音轻而和缓,比平日要温和不少,暗一见他没冷下腔调,以为他根本不在意,也是,以往有那么多姑娘对自己主子示好,也没见他在意过哪个。
他之所以愿意娶沈娇,必然是看她比沈婳乖巧懂事,更好拿捏,左右都得娶妻,换成他,他肯定也会挑个省心的。
暗一下意识松口气,危机意识瞬间散了大半,老实回道:“大夫是这么说的,接完圣旨,三姑娘就将丫鬟全赶走了,属下听到了她的小声啜泣声,晚上她就病倒了。”
他答完,才试探着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了陆凝布满寒霜的俊脸,他那双一贯冷静的眸子里也闪烁着毁天灭地的疯狂,就仿佛谁敢忤逆他的意思,唯有一死,任何人都不会例外。
暗一心中猛地一惊,鸡皮疙瘩都爬了上来,他再次深深埋下了脑袋,下一刻,就听到他的主子,用堪称温和的语气道:“既然知道失职,就自觉领罚去吧,下次若再犯,不必活着回来了。”
暗一几乎是逃走的。
陆凝坐在太师椅上久久未动,他又想起了他的梦。每见她一次,她便会入梦一次,他已经梦到了许多场景。
梦里的小姑娘分明是自愿嫁给他的,甚至不惜替嫁而来,陆凝刚开始还以为,他救了她一次,便被她缠上了,每次瞧见她巴巴来送东西时,心中都有些烦躁。
他不是好人,那日不过是瞧她可怜,难得发了善心,她却一副甘愿以身相许的模样,让人瞧着就来气,是不是,不管那日,救她的是谁,她都愿意嫁来?
陆凝为了复仇,隐忍蛰伏了这么久,哪怕表面看着一切正常,骨子里有些东西也早就变了。
他冷漠、自私、将复仇看得比什么都重,也缺乏同情心,最初只是冷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一次次鼓起勇气,靠近他,看着她一次次失望地离开。
直到发现,她根本不记得他是谁,他才有种异样的感觉,他搞不懂,她为何能一次又一次无视他的冷淡,变着法地关心他,也不懂,她怎么能在受尽委屈后,还能笑得出来。
她明明比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弱小,却又充满了韧劲,哪怕时常躲起来哭鼻子,第二日,还能笑得那样……温暖,梦里的她,就像是一道光,突然出现在他暗无天日的世界里。
他已经记不得从何时起,想要靠近她了,可是他却没有资格放纵,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一个不慎,他就能满盘皆输。旁的暂且不提,单一个曾氏就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曾氏对他的厌恶,早就超越了一切,若是看出他的心思,以曾氏的为人,必然有无数法子狠狠折磨她,他时常不在府里,能给予她的保护着实有限。
无法护好她之前,陆凝并不想招惹她,实际上,他也做得很好,除了离京那日,没控制住碰了她,他不曾放纵过自己的感情。
她肯定也梦到了他们的过往。为何这一次却不愿嫁给他了?
陆凝在房内坐了许久,室内的阳光也一点点退去,直到变成夕阳的余晖,他依然没有起身,只是一闭上眼,他就能想起她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陆凝并未想起全部的事,并不清楚,在有暗卫保护的情况下,她究竟怎么被掳进的宫,他只知道,他绝不想再像梦中那样推开她了,如果真有来世今生,这一次,他只想护好她。
他算好了一切,也让曾氏提前入了宫,却根本不曾想过,她不愿嫁他了。那日,在护国寺,他让她不许再相看时,她分明没有拒绝。
陆凝的眉头紧紧皱着,一时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暮色四合时,他才起身离开书房。
荣氏才刚吃完晚饭,就听到小厮过来通报,说陆公子听闻三姑娘病了,便递了拜帖,他此次过来,还带了位神医,想让神医为三姑娘把把脉,诊治一番。
荣氏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小厮口中的陆公子,是韩国公府的陆凝,昨个圣上才刚刚为两人赐了婚。
见陆凝竟这么挂念沈娇,荣氏微微怔了怔,才连忙道:“快将他请进来。”
他不仅出自韩国公府,还是沈娇的未婚夫,这桩亲事,又是圣上亲自赐婚,自然怠慢不得,荣氏整理了一下衣着,才出来见了陆凝一面。
其实,荣氏之前曾见过陆凝,不过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的陆凝还只是个小少年,不过十五六岁,虽相貌出众,却形单影只,带着少年人的孤傲,远不如现在瞧着成熟稳重。
两人简单寒暄过后,陆凝便禀明了来意,“听说三姑娘自幼体弱,陆某小时候身体也不大好,后来还是这位神医帮着调理好的,他医术了得,今日就让他为三姑娘看看吧,兴许能有用。”
荣氏自是应了下来,“陆二少有心了。”
陆凝道:“夫人唤我非寒即可。”
非寒是陆凝的表字,他与沈娇的亲事都定了下来,确实是唤他非寒更合适些,荣氏便没有拒绝。
见他神色虽淡,却进退有度,荣氏对他的印象也不错,以至于,陆凝随着神医,往沈娇的院子走去时,她竟也没出声阻止。左右已经定亲了,两人见上一面,也不是多出格的事。
沈娇依然没有退烧,此刻正病恹恹在床上躺着,半夏刚喂她喝完药,她一向乖巧,多苦的药,都能一口不剩地喝完,又是一大碗药汁下肚,她腹部涨涨的,很是不舒服,意识都清醒了两分。
陆凝和曾氏等人过来时,她正抱着肚子小声哼唧,白芍坐在她床头,手伸进了被子里,正在她腹部按揉着。
沈娇还是难受,无意识哼唧着,脸色也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看就是烧得狠了。
直到听到脚步声以及丫鬟给荣氏请安的声音,白芍才连忙收回手,她赶忙站了起来,拉着半夏一起给荣氏请了安,看向陆凝时,微微有些迟疑。
荣氏道:“这是陆二少,日后也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喊他二爷就成。”
半夏和白芍依照荣氏说的喊了人,陆凝只微微点头,目光落在了床上,小姑娘正可怜巴巴地躺在床上,眉头紧紧蹙着,显然不舒服极了。
陆凝的眉也拧了起来,只觉得她病恹恹的模样,瞧着有些刺眼,他对身后的人道:“辛苦李大夫了,您先帮她把把脉吧。”
李大夫还是头一次,瞧见陆凝这般客气,胡子不由翘了翘,“行了,不必说这些虚的。”
他没敢耽误,抱着医药箱上前了一步。把过脉后,他的眉头便蹙了起来,还从未见过哪个小姑娘像沈娇这般,底子如此糟糕,后天竟也不曾好好调养过,一把脉就清楚,这些年,她没少胡乱吃药,再这么拖下去,能活几年都不好说。
见他神情凝重,半夏和白芍都担心极了。陆凝也蹙了下眉,李大夫医术高超,陆凝还从未瞧过他这个模样。
李大夫又把了片刻,不由摇了摇头,看向陆凝时,毫不客气道:“你这小媳妇,身体真是糟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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