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公主府的客人大多是李氏皇族,其中有很多?陌生面孔。这些?人是李朝歌名义?上的亲族,其实根本没说过几句话,比陌生人强不到哪里去。对顾明恪来说,那就更陌生了。在场宾客满座,水泄不通,却无一人是顾明恪真正的亲人。
唯有此刻,李朝歌和顾明恪共饮同一杯合卺酒,她终于感觉到这是她的婚礼了。
合卺礼毕,婚礼才算真正告成。女官和喜娘围在四周,不断念一些?吉祥诗,有些?促狭的宾客不肯离开,依然围在青庐里起哄。李朝歌被这么多?人看着,慢慢感到尴尬。
谁都知道,婚礼后接着什么。
裴纪安冲到马厩,匆忙牵了匹马,不顾下人的阻拦,一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裴家。他路上放开了速度,直往承福坊而去。
风从裴纪安脸边划过,路边的喧嚣仿佛一瞬间成为虚影。裴纪安自己都觉得?他疯了,今日是李朝歌和顾明恪的大婚典礼,他但凡有些?理智,就知道自己不应该跑过去打扰。可是裴纪安控制不住,他脑中撕裂一般地疼,他残留的唯一的想法,就是去见李朝歌。
虽然他也不知道,就算真的见到李朝歌,他又能说什么、做什么。盛元公主府设在最繁华的路段,很快,裴纪安就到了。他近乎是摔下马匹,连缰绳都来不及系,就快步跑向公主府内。
长史正在门口迎接宾客,他突然看到一匹马冲过来,还没看清来者是谁,对方就头也不回跑向府内。长史怔住,慌忙喊道:“这是谁?今日公主和驸马大婚,不许闹事!”
公主府今日全是宾客,侍女们忙得?团团转,根本没人注意到裴纪安。裴纪安顺顺当当跑到行礼的青庐,他停在帐外,在距离李朝歌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忽然犹豫了。
里面不知道在做什么,吵吵嚷嚷十分热闹。他疯了一样跑到这里已经够胡闹了,他当真要进去,亲眼看到她嫁与他人吗?
裴纪安脑子里的痛已经变成一阵一阵的,像锤子一样,近乎麻木。裴纪安手放在帐子上,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这时候身后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听脚步非常急切。裴纪安回头,看?到一个内侍朝青庐跑来,因为太慌张,差点绊了一跤:“盛元公主,宫里急召。”
裴纪安惊讶,他正要问怎么了,身边的帐子被猛地掀开。李朝歌没料到外面有人,都吓了一跳。裴纪安也没料到竟然这么突兀地见到李朝歌,而且两人距离还这样近。
然而不等裴纪安胡思乱想,李朝歌已经怀着警惕,毫不留情地拉开距离。这时候,顾明恪也从后面跟上来了。裴纪安看?到顾明恪停到李朝歌身边,轻轻瞥了裴纪安一眼,熟稔自在地对内侍说:“公公有礼。不知宫里发生何事?”
“圣人突然晕倒,情况不妙。天后急召盛元公主及太子、广宁公主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夙夜勤慎,孝敬毋违。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大唐开元礼》
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唐卢储《催妆》
伏愿成纳之后,千秋万岁,保守吉昌。——唐《咒愿文》
第116章 驾崩
内侍传话后, 热闹的婚宴戛然而止。长史代替李朝歌送客人出门,李朝歌立刻回到公主府正殿,脱下华丽的婚服, 换上素色便衣。
新娘妆容打扮起来麻烦,拆卸却很快。李朝歌很快变回平日模样, 交领窄袖,束腰长靴, 发髻高高扎起。李朝歌手里整理着袖子, 快步从?更衣室出来, 发现顾明恪已等?在外面。看到她,顾明恪起身,说:“我随你一起去?。”
顾明恪也换了寻常衣服, 骤然从?刚才的绯红变成淡蓝,李朝歌都有些不适应。李朝歌微怔:“你明日还要上朝……”
“这个时?候还讲究这些做什?么。”顾明恪说,“圣人昏迷, 我作为?驸马也该尽孝。我陪你进宫。”
李朝歌本来想说不用, 这些事她可以搞定。可是?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微微点头:“好。”
李朝歌前世习惯了自?己拼自?己闯,竟然忘了夫妻本是?一体,无论遇到什?么风吹草动?,都该两人一起面对。
李朝歌终于意识到,今生和前世不同了。
李朝歌和顾明恪换好了衣服, 立刻进宫。李怀和李常乐也来参加了李朝歌的婚宴, 但是?他们不需要更衣,收到天后传信后,两人就立刻套车进宫了。
李朝歌是?最后一个到的, 宫人看到李朝歌和顾明恪走来,连忙进去?传信:“天后,盛元公主及驸马来了。”
大业殿里一片惨淡,天后听到李朝歌来了,勉强打起精神:“快领他们进来。”
李朝歌提着衣摆进殿,她迈入内殿,看到皇帝毫无反应地躺在床上,心中一紧,立刻跑过来:“圣人!天后,圣人怎么了?”
明明晚上送她出嫁的时?候皇帝还好好的,这才过了一个时?辰,皇帝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天后坐在皇帝塌边,她还穿着盛大的皇后礼服,然而天后脸色苍白,神情倦怠,和典礼上神采飞扬的模样判若两人。
天后撑住眉心,短短半年,她明显苍老了很多?:“你出宫后,圣人很开心,和我说了很多?话。后来,他说有点累,我便让人服侍他睡下。谁想……”
李朝歌看向塌上的皇帝,他无知无觉地闭着眼睛,脸色蜡黄,嘴唇灰败,看不出生气。李朝歌心重?重?地沉下去?。
她前世永徽二十四年十一月才到达东都,那?时?候李善、李泽俱已辞世,李朝歌前世从?未见过父亲和兄长,李泽也终生不知李朝歌还活着。今生她提前两年回到东都,终于圆了前世的遗憾,没想到,却要亲眼看着兄长和父亲接连离开。
李朝歌问?:“御医呢?快让御医来诊脉。”
太医署的御医早就在旁边候着了,闻言,为?首的御医上前,对李朝歌行礼道:“回禀盛元公主,老臣已给圣人看过脉。圣人……脉象微弱,已到大限。请天后、太子和公主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做什?么准备呢?李朝歌眼眶猛地一酸,旁边李常乐已经呜呜哭了起来,殿中人见状,连忙去?安抚李常乐。
李朝歌垂头,悄悄擦去?自?己眼角的泪珠。众人注意力都在李常乐身上,没人留意到李朝歌。李朝歌调整好情绪,抬头坐好,手背忽然覆上一个微凉的手掌。
李朝歌回头,见顾明恪目视前方?,无声地安慰她。
他的手掌热度很淡,几乎是?凉的。可是?李朝歌内心却渐渐安稳下来,是?啊,生老病死非人力能及,李朝歌能做的,只有静静陪皇帝走过最后一段时?光。
众人静默地守在皇帝病榻前,谁都无心说话。后面天后熬不住,被宫人和李朝歌劝回去?了。没过多?久,李常乐止不住打瞌睡,李怀带人去?安置李常乐休息。最后,大殿中只剩李朝歌。
顾明恪一直陪在李朝歌身边。天色将?明时?,他给李朝歌拿来水,说:“润润嗓子吧。你守了一夜,当心身体撑不住。”
李朝歌沉默地接过水,一杯水入喉,她却没有任何感觉。大业殿中安安静静的,都能听到青烟升起的声音。片刻后,李朝歌有些沙哑的嗓音响起:“今年春天,我不该出京的,我应该一直留在东都。”
李朝歌年初时?带兵去?汾州查武神庙的事,一去?四个月,直到七天前才回来。她自?从?相认就一直奔波在外,很少和皇帝相处。她总觉得大事要紧,儿女情长不急,没想到,此后竟再也没机会了。
顾明恪静静陪在她身边,他将?她鬓边散落的头发挽起,说:“不要胡思乱想。你身为?女儿,已经做得无可指摘。圣人对你给予厚望,等?他醒来,绝不想看着你游思妄量,胡乱自?责。”
李朝歌闭上眼睛,觉得十分疲惫。李朝歌声音低低的,道:“我在外流浪十年,即便回来也总是?跑动?跑西,没在圣人身边尽孝几天。当女儿做成我这样,实?在太失职了。”
顾明恪正要说什?么,突然感受到皇帝气息变动?,立刻看向塌上。李朝歌也跟着抬头,看到皇帝的指尖微弱地动?了动?,随即,费力地睁开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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