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乐绷着嘴角,往常她最喜欢这种盛大的宴会,但现在她一点兴趣都没有。李朝歌也在想事,两人各有心思,谁都没有说话,大殿中只能听到韩国夫人的声音。
上次猫妖的时候,韩国夫人被猫妖附身,差点去了半条命。女皇被猫妖吓得不轻,却没有迁怒韩国夫人,还给韩国夫人赐了好些珍品。韩国夫人很是休养了一段时间,如今女皇登基,武家人鸡犬飞升,韩国夫人的病一下子被刺激好了,立刻高调出门。
韩国夫人不知道说起什么,咯咯咯娇笑?。她拿团扇遮着下半张脸,话题忽然转到李朝歌身上:“盛元成婚快一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你娘抱外孙?”
李朝歌一怔,为什么突然说起她?李朝歌斟酌着言辞,推道:“我年纪还小,这两年想专心为女皇分忧,子嗣之事?不急。”
“朝中这么多官员,哪缺你一个?”韩国夫人细长的眼睛扫过李朝歌,语调慢悠悠、甜腻腻的,道,“阿娘身子不好了,未必撑得过?今年。阿娘最惦记的就是二妹,如今二妹登基,阿娘再无遗憾,只想在临终前,见到重外孙。”
李朝歌虽然保持着笑?意,但眼睛中的光很淡。李泽去世不到一年,李朝歌父孝未过,韩国夫人就催她生孩子?
李朝歌无声地看向女皇,女皇端坐上首,满身金罗披锦,听到韩国夫人的话无动于衷,仿佛忘了李泽的孝期一样。李朝歌便明白,女皇已经开始忌惮先帝了。
如今的皇帝是武后,儿女们却还惦记着先帝的孝期,是什么意思呢?李朝歌不方便直接拒绝,便委婉道:“子嗣都是缘法,这种事?急不得。”
韩国夫人的红唇隐藏在扇面后,噗嗤一声笑了:“盛元和驸马分房睡,孩子怎么能急得来呢?”
第124章 重明
韩国夫人的话说完, 李朝歌脸色都变了。她冷下脸,正想回击,手背覆上一个凉润的触感。顾明恪按住她的手, 抬眸直视着韩国夫人,冷冷说:“韩国夫人, 居父母丧身自嫁娶, 若作乐、释服从吉,是为不孝, 徒三年。公主至孝至诚,才和我商议,暂时分院别居。公主一片孝心,并不是用来让夫人开玩笑的。”
韩国夫人噎住, 她养尊处优习惯了,哪里知道不孝要?判什么刑。顾明恪突然上升到刑律高度, 都把韩国夫人说懵了。
韩国夫人讪讪笑了笑,握着扇子?自顾自摇摆:“驸马怎么上纲上线的,我不过关心你?们夫妻感情?, 开句玩笑罢了。”
“我们夫妻感情?尚且用不到别人关心。”顾明恪依然冷冽地盯着她, “不孝乃十恶之一,这些?事?不能拿来开玩笑。望以后韩国夫人慎言。”
韩国夫人吃瘪, 李朝歌很是出了一口恶气。顾明恪从不和人吵架, 他一动嘴就搬出实打实的法条,雷霆一击, 对方连反抗都不能。曾经被怼的人是她,如今,换成了她看顾明恪怼人。
李朝歌颇为解气,也说道:“是啊, 幸亏我了解韩国夫人品行?,知道夫人这话是关心晚辈感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在诸府里埋了眼线,监视京城一举一动呢。”
韩国夫人愣住,她飞快看了女皇一眼,一下子?紧张了。韩国夫人挑李朝歌和顾明恪的事?自然是有目的的,韩国夫人原本瞩意李朝歌嫁给?贺兰卿,女皇当时都同意了,结果转头就闹出李朝歌强抢顾明恪。韩国夫人又气又怄,偏这两人还手牵着手,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韩国夫人怎么看怎么闹心。
韩国夫人知道李朝歌和贺兰卿已经没可能了,她原本打量过李常乐,结果杨夫人和武孟氏说要让李常乐嫁给?武元庆,反正挑来挑去她的两个儿女都是被人嫌弃的。韩国夫人一股恶气堵在心口,得知李朝歌和顾明恪分房另居,自然要刺一刺。
但是她没想到李朝歌不好惹,顾明恪也不是个善茬,夫妻两人一唱一和,竟然把韩国夫人带沟里了。韩国夫人最是了解自己的二妹,女皇猜忌心极重,这些?年越发喜怒无?常。在各府邸里埋人,还监视众人的一举一动,这事?要?是落实,女皇岂能容她?
韩国夫人霎间汗都出来了,她小心看着女皇脸色,张口欲要?解释。女皇一直沉默不语,此刻,她悠悠开口,打断众人说话:“行?了,其他臣子要?来了,你?们吵来吵去,岂不是让外人看皇家的笑话?朕还有事?,你?们都出去吧。”
所?有人一起闭嘴,李朝歌起身,给?女皇行?礼:“是。”
李朝歌、顾明恪和韩国夫人、李常乐一起走到殿外。走出宫殿后,韩国夫人笑了声,不阴不阳地刺道:“顾驸马可真是能言善辩,今日妾身受教了。”
顾明恪眼睛都没往旁边扫,冷冷清清说:“我身为大理寺少卿,知法条、断是非乃是本分,不敢当韩国夫人之赞。”
韩国夫人皱眉,顾明恪这话似乎在讽刺她不知律法、不明是非,但他又没有直说,韩国夫人骂回去无理,不骂又憋得慌。韩国夫人用力捏着扇子?,最后狠狠一甩袖,气冲冲出去了。
李朝歌勾唇,一双明眸似笑非笑地看向顾明恪。顾明恪毫无?波澜,就仿佛只是说了些?大实话一样。
韩国夫人走了,李常乐不想看他们两人眉目传情?,行?了个万福礼也快步离开。走出一段路,李常乐回头,看到李朝歌和顾明恪并肩走在恢弘盛大的明堂中,阳光从窗户射入,照在他们两人身上宛如神光。
在这场政变中,李朝歌是获利最大的人了吧,多少?人的生活被毁掉,唯独她,步步高升,风光无?两。李常乐慢慢走到窗户边,朝明堂下望去。外面风吹杨柳,繁花胜景,一位青衣公子站在融融春意中,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裴纪安站在柳堤下,和长孙冀说话。背后似乎传来窥探感,他回头,发现明堂巍峨高耸,金龙上反射的亮光晃得人看不清景象。裴纪安心想,应该是他的错觉吧。
“裴表弟,你?在看什么?”
裴纪安回神,对长孙冀笑笑:“没什么。表兄,我这段时间脱不开身,许久没去拜访外祖父。不知外祖身体可好?”
“祖父身子?骨还好。”长孙冀说完,低低叹了一声,“只是心情?不好,还不是……”
“表兄。”裴纪安微微抬声,止住长孙冀的话。长孙宇为什么心情?不好,裴纪安再明白不过,可是,这里却不是说话的地方。
裴纪安示意四周,意有所?指道?:“表兄,今时不同往日,隔墙有耳。”
他们所在地视野空旷,两边有柳树遮掩,藏没藏人一目了然。但裴纪安依然不放心,女皇猜忌,上位后大兴监视、举报之风,即便是事先查过的地方,也不可掉以轻心。
长孙冀压下嘴边的话,他忍了一会?,深深叹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裴纪安不置可否,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武照已经登基,裴纪安不想再悔恨过去,现在如何保住尽量多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裴纪安压低声音,提示道:“大表兄,我近来不方便外出,等你?回去后,劳烦传话给?外祖父,修身养性,勿问外事?。无?论皇位上坐着的是谁,总需要?人治理天下,只要长孙家不出错,便可以屹立不倒。”
长孙冀瞪大眼睛,似乎听出什么弦外之意:“裴表弟,你?是说……”
裴纪安抬手,止住长孙冀未说完的话:“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若是外地诸王写信来给外祖父请安,勿要理会?,更不要?掺和。他们斗来斗去,总归是一家人,但我们却是外姓。女皇狠不下心手刃亲子,但一定狠得下心屠戮外人。让祖父莫忘当年玄武门之事?。”
长孙冀嘴唇动了动,突然觉得浑身发冷。裴纪安紧紧盯着长孙冀,神色间隐有严厉之色:“大表兄,此事非同小可,你?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亲自传到外祖父耳边。”
长孙冀被裴纪安的目光所?摄,那一瞬间他觉得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从小看到大的表弟,而?是某位发号施令的大人物。可是很快,那股感觉就消散了,长孙冀脑子?有点懵,慢了半拍点头:“好,我记住了。”
世家子从小培养君子?四艺,对政治有天然的敏感。这种话长孙冀不会?视为玩笑,等回家后,自然会把话带给长孙宇。
裴纪安不能透露自己重生之事?,他只能尽力提醒外族家,不要?再帮忙联络诸王拥立李怀,不要?再卷入谋反案中。
裴纪安甚至有些?自暴自弃,无?论皇位上是武元孝、李怀还是李朝歌,他都不想管了。为今之计,他只想保全家人。
裴纪安和长孙冀密谈后,各自回到位置,不动声色混入人群。过了一会?,吉时到了,女皇在明堂中大宴群臣。
开场后没多久,武元庆就急吼吼站起来,高声道:“姑母,臣在东南山林发现一只灵鸟,附近村子?没一个人认得这是什么鸟。臣亲自去看,发现此鸟色泽鲜艳,眼有双瞳,叫声如凰,正是古书上描绘的重明鸟!重明鸟乃是舜王托生,如今重明鸟临现大唐,岂不是说明姑母堪比尧王,乃是仁主转世?臣不敢自作主张,赶紧将灵鸟护送到东都,请姑母辨明真假。”
女皇一听,大为开怀,立刻道:“快送上来!”
武元庆看女皇高兴,自己颇为得意。他拍掌,示意侍从将笼子抬上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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