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章意识模糊,毒瘾上来,他状似疯魔,为了得到寒食散,什么都招了:“他闹着要回允州,守着李雁容生下孙子,那是他们岑家唯一的根苗。他一走,就会带走岑家所有的财产,我会一无所有,我不能让他走。所以我把他捆在屋里,不让他吃东西,然后告诉别人,他忧思过度,吃不下东西。”
陆晚晚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声音颤抖得厉害:“你……你竟然将他活活饿死了!”
陆建章哭着求她:“都是陈柳霜,她让我杀了他们,不然他们迟早会回来跟我争夺家产。晚晚,我穷怕了,我过了二十年穷日子,吃不饱饭,穿不暖衣,那种日子有多难受,你没过过,不知道。我真是怕了,才会做下这种事。你放了我,以后我一定日日焚香祷告,为他们祈福。你快给我吃药。”
陆晚晚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泪痕。
她太难受了,她和外祖从未见过面,没有多深的感情,听他死得如此悲惨她还是忍不住难受。
他可是对陆建章有知遇之恩的恩人,他竟然能如此淡然地将他害死。
这世道人心,为何竟能如此之黑?
她从袖内摸出一粒寒食散,塞到陆建章嘴里。
他狼吞虎咽将药丸吞下,吸附在他骨髓上的千万只蚁虫终于缓缓退去。
他看向陆晚晚,乞饶:“女儿,我是一时糊涂,你放了我吧。”
陆晚晚自侍卫手中取了把匕首,缓缓走到陆建章面前,问他:“你知道我为何要给你吃寒食散吗?”
“父女天性,血浓于水,是什么仇恨也割舍不了的。”
“不,在你抛弃我娘,将我抛弃在允州的时候,我们的父女情分便被斩断了,生我,却不养我,这种父亲,我要来有何用?”
破庙门外,倏有光影一错,几道身影,稳稳站立着。
皇上听着破庙内陆晚晚的话,脚步一顿,背上如负有千钧之力,脚下一步重似一步,终于再难挪动。
生她,却不养她。自己不正是如此。
他还间接害死了她母亲,她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父亲?
自己又有何面目走进去,站在她面前,中气十足地说一声:“晚晚,我是你父亲?”
不,他只会成为她新的困扰。
他脚下一窒,影卫忽的如同鬼魅一般闪到他面前,低语道:“陛下,镇国公府世子来了。”
皇上迟疑了片刻,终点了下头,没有继续向前,他从旁退去,走到破庙之后,暗中观察庙内的景象。
陆晚晚说:“我宁愿没有爹也不想要你这种爹。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给你吃药,是因为想让你感受一下,亲眼看到自己被一刀一刀分割会何等绝望。”
她的匕首抵在陆建章的脖子上,他感受到了匕首冰凉的触感,怕得大叫:“陆晚晚,你这枉顾人伦的东西,我是你爹,你亲爹,你敢弑父,你的子孙后代,生男为奴,生女为娼,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他不顾一切,诅咒陆晚晚。
她的手猛地抖了下,她万万没想到,陆建章竟会如此恶毒地诅咒她。
她气得手脚哆嗦,匕首又重新横在他脖子上,她却迟疑了,迟迟不敢下手,她不怕自己遭受诅咒,但却关系到她的子孙后代。
她经历过丧子之痛,知道孩子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别听他的鬼话,你爱怎么杀他便怎么杀他,老天爷绝不会怪到你头上。”庙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陆晚晚转眸望过去,待看清珠光之下站着的是何人,她顿时愣在原处,犹如木雕泥塑。
半晌,她才从喉咙挤出两个字,颤抖而又微弱:“祖母?”
“母亲,你救救孩儿,救救孩儿啊。”陆建章一见陆家老夫人,有了依仗一般,嚎啕大哭。
陆老夫人却看也未看他一眼,径直走向陆晚晚。
她不解地抬眸望向谢怀琛,他点了下头,她顿时心安不少。
陆老夫人拉着她的手,道:“孩子,陆建章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他害得你外祖家家破人亡,你杀了他报仇,并非弑父。”
陆晚晚怔愣住,半晌没有回过神,她吃惊得合不上嘴,唇齿翕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恶寒从她的脚底漫起来,浮遍全身,直让她在七月盛夏打了个激灵。
陆建章鬼哭狼嚎道:“母亲,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你什么也不知道。晚晚,你别听她胡说,我真的是你爹。”
陆晚晚嗓子哑哑的,转头看向老夫人:“祖母?”
她牙齿都在打颤。
老夫人缓缓闭上眼,一滴浊泪从眼角掉下来,她老态毕现,说道:“当年你母亲怀有身孕,和陆家定下协议,陆建章娶你母亲,做她名义上的丈夫,岑家则帮陆建章置办家业,扶持陆家。那时他已和陈柳霜相识,两人私下定了约,岑家找上他之后,他隐去和陈柳霜的事,两相隐瞒。他和莞儿成亲后,还和陈柳霜藕断丝连,被我发现,我这才发现。你母亲性情柔和,脾气温柔,我极喜欢她,我为了她出头,训了建章,他受不了我的唠叨,便将实情告知于我。”
陆建章又哭又喊:“是她对不起我,我们都成亲了,她还想着那个抛弃她的男人,她到京城就是为了找他,我都不计前嫌,将你视如己出,她还是记挂着不知名姓的野男人。”
他双眼通红,骂道:“我恨她,她是我的妻,嫁给我,却不肯拿真心对我。所以陈柳霜对她下药的时候,我知道,却没有阻止。反正我也得不到。”
陆晚晚受到极大的刺激,脸色发白,失控地叫出来。谢怀琛搂着她,因她身上的寒意,他的心口也带着刺骨的凉意。他将她紧紧用在怀中,压抑着自己微颤的嗓音,低声哄她:“好了,过去了,都过去了。”
“母亲。”陆晚晚泪盈于睫,哭得声音都变了。
谢怀琛身上传来的热量,透过她薄薄的衣料,烙在她的肌肤之上,让她从无边恶寒里,汲取到唏嘘温暖。
他将她拥着,在她耳畔轻声唤她:“晚晚,别怕,我在你身边,有我呢。”
他的声音无边温柔,虽然她耳中脑中一片乱糟糟,但她还是在一片混乱中看到了些许光芒。她血液滚烫,仿佛在沸腾,谢怀琛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她便如溺水之人抓住了登岸的绳索,紧紧抓住,一点点清醒过来。
知道他在自己身后,知道他会护着自己无虞,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想,默默地靠在他身上,借助他,支撑自己不倒下去。
她倚靠着谢怀琛,让他扶着自己在椅子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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