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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悯还在拧魔方。他动作灵活,看得出来是有意要把魔方拧得更乱些。方重行知道,前一天他刚刚拼好完整两面,花费两节晚自习外加一堂生物课。
为了一杯可喝可不喝的破奶茶,不太至于。
这叫什么来着,他有和钟悯说过的,得不偿失。
“绿的。”
魔方停止转动,色块七零八落,钟悯把它放在两张桌子拼成的中间线上,示意方重行看,问他:“绿色是哪个?”
方重行勾了两杯血糯米。
纸条终于从他们俩这排传走。
他将身子伏低,躲在书箱后面同钟悯讲小话,鬼鬼祟祟的:“魔方好玩儿吗?”
钟悯学着他的样子把头凑近,一本正经回答:“不好玩儿。”
方重行一时无言,钟悯憋着气悄悄笑,他似乎很喜欢看别人语塞的模样。
“我但喜欢用它帮忙,有点儿类似于,占卜骰子,”钟悯用气声说,“不顾死活,听天由命。你可以试试,这个蛮好玩儿的。”
方重行的字典里没有好玩这两个字。他做一件事,首先考虑的是安全与否。
他想要改变些什么了。
所以方重行是这么回答姐姐的:“因为好玩儿。”
“我同桌有一个,”他说,“我没有,姐,我眼皮儿浅,我想要。”
梁奉一大笑起来,嗔他:“你都要十八啦阿行,越长大越小。”
“等等,”她注意到方重行前一句话,“什么同桌?你有同桌啦?”
方重行嗯了声:“是个男孩儿,开学时候来的。他以为我没同桌是被同学孤立了,就坐在了我旁边。”
“那他心眼挺好的呀,”梁奉一端起来冰美式抿一抿,“我们幺宝这么招人喜欢,怎么可能被孤立呢。人家刚来,你和稀饭额外照顾照顾,吃个饭喝个饮料什么的,你就把钱付了,刚好多交些朋友。”
稀饭是梁奉一赏给周洲的外号,传神得很。
方重行轻轻偷乐,笑意顺着心脏供血爬上眼尾。果然是姐弟,不仅脸庞,连思维模式都是像是用印刷术复刻。
他说:“他不喜欢被额外照顾。”
短短一周时日,方重行已将钟悯的交往方式悉数掌握。他对谁都友好,除了与周洲相看两厌。常常把谢谢、不好意思、抱歉等礼貌用语挂在嘴上,五天已经在一中风生水起,大课间常常有其他班的同学叫他出去打球。上午被分了零嘴儿水果一类,下午他就买一堆还回去。
钟悯不会主动邀约。别人来,他就往,一来一往。要是没人来找他,钟悯则偏好于一个人待着,悠然自得。
方重行借他一条手帕,钟悯还来两颗柠檬糖。钟悯虽拒绝方重行一起吃午餐的邀请,但帮他整理好了书。方重行第一个正确叫出钟悯两个字,他便来问方重行姓名里的多音字如何念。方重行在校门口帮忙解了围,他就请方重行吃饭。
就是说,他可以很好地融入人群,也可以轻易从人群中立刻脱身,熟练得仿佛动物天性。
良好的交往关系往往有几分不分你我的意味,无论是亲朋好友还是恋人夫妻,过于泾渭分明就很难变得亲密。
方重行想起来钟悯刚进班时自己做过的一个简陋实验。第一眼,他发觉钟悯身上弥漫着说不上来的矛盾感,冰与火在他身上势均力敌地交相抵抗,不分伯仲。他就借着拿书的功夫将钟悯下半张脸遮住。
的确有发现。无论钟悯怎么做表情,笑意都是未达眼底的,唯独嘴唇在做机械运动。
方重行当初选择理科,一是擅长,二是有趣。他足够聪明也足够有耐心,擅长观察、挖掘与解谜,探索的成就感令人上瘾。
梁奉一从未听过方重行如同解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一般细致地讲某个人。一开始他只是简单描述些外貌,知道是个英俊的男孩儿,她见过的外国面孔实在太多太多,并未在意。后来方重行的语句愈发长,主谓宾定状补,似乎要把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她听。
她隐隐感觉出些不大对劲的苗头。
“姐。”
“嗯?我在听。”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在院子里荡秋千吗?”方重行问。
梁奉一在方重行讲述新同桌的间隙已享用完早餐,聊天有一个小时了,中途室友同她打招呼先行一步去图书馆。
她把餐碟推到一旁,换个坐姿:“记得啊,爸爸在后面推我们,力气大就荡得高,他偷懒就荡不起来。”
“力气大就荡得高,”方重行重复道,顿一顿,“他就像那只秋千。”
秋千需要一个外力来触发反应,而反应的程度、方式,全要依那个力的条件来定。没有力的时候秋千就无动于衷。
梁奉一点点头,她懂了。方重行的社交圈并不大,好友不过两三,在国内的就一个周洲,他没有遇见过秋千般的人。
社交嘛,往往都是对方身上具有某种吸引力,朋友,情侣,互相吸引,互相交往,产生联系,构成社会关系网。
想到这里,她把心里的异样感压下去,又为自己添满咖啡杯。
“应该是个不错的小孩,”她说,“除了在学校当饭搭子,周末也可以约人家出来玩啊,看看电影吃吃东西,劳逸结合。”
“好。”方重行把姐姐的建议纳入考虑范围内,声音有绵绵困意。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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