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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重行感觉钟悯的脚步渐渐放慢,紧接着又大步向前。
他完全可以猜到钟悯又去干嘛,除了买气球还能做什么呢?
商贩手里有两束气球,其中一束是卡通形象,另一束是太阳花。工作日游乐场的流量不如周末好,气球想来并没有卖出几个,因为看起来数量实在不少。太阳花、玉兔、长颈鹿,憨态可掬最受小孩子青睐,对成年人来说,的确没什么太大的必要。
但始料未及的是,钟悯居然把商贩手里的那束太阳花气球全部买下了。
方重行捏着数只气球绳,松松叹一口气:“我们不是要走吗?你又买气球……它们也带不上地铁。”钟悯把气球绳递到手边时,方重行没有半分犹豫地就握住了,正如之前接过他递过来的任何东西一般自然。“可我也没有说让你把它们带走,”钟悯从善如流地学他说话,“你松手。”
方重行说:“松手就飞走了。”
钟悯抬起脸来看看气球们,朝他微笑:“对啊,是要飞啊。我们现在要走了,让它们代替你欣赏欣赏风景吧,就当你坐过摩天轮咯。”
风又在吹,太阳花们似乎很期待这场无所归的飞行,随风你挨我我挨你地一个接一个碰撞,仿佛在催促他动作快些,不要像个小老头儿一样!
在他鼓励性的注视下,方重行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
五颜六色们你追我赶争先恐后地腾空而起,方重行清楚听见它们在头顶爆炸的声音。钟悯面朝气球飞走的东北方,昂首目送那一片挣脱束缚的花。
他的脸上一时间交杂着许多情绪,要时方重行生出他即将随风而去的错觉。
下一秒,钟悯转过脸,站在漫天如烟花般绚烂的气球中,大声呼唤他的名字:“方重行!”被叫住的人目不转睛地期盼下一句。钟悯的语速慢得反常,他说:“方重行,十八岁快乐。”
“祝你自由。”
第二十一章 晚风
返程时,恰巧是晚高峰。
餐厅附近的6号线始发站上车,十一站路后转1号线,两站即可到家。
穿过地下通道,见有抱着吉他的流浪歌手占据角落在唱歌。随身音响音质粗糙,嗓音嘶哑且有些跑调,并不很好听。面对完全算不上动人的歌声,来来往往无人驻足,除了钟悯。
他先是往地上倒放的牛仔帽里投了张纸币,又冲对方高高竖起大拇指,相视一笑像个心照不宣的暗号。之后才快步与方重行再次并肩,蛮快乐的:“好久没听过有人唱晚风了!明明那么好听!”方重行无法从陌生人的表演中做出原曲是否好听的判断,于是只说:“……我还没有听过你唱歌。”
“是哦,”钟悯回应道,把手重新揣进兜里,随后眯起眼睛,“不过有机会啦!请耐心等一等,不要着急!”然后他眨了眨眼睛,补充:“当然也可以期待一下!”
方重行点头:“好的,我会等。”
“那就谢谢你的等待啦,”钟悯说,“也谢谢你的期待。”
方重行在列车进站的鸣笛声中回应:“不客气。”
没什么营养的对话,但身心都很舒坦。
结束一天工作的上班族们蜂拥而至,成功把钟悯从方重行身边挤散。一前一后插空找到座位,又是错开来的,斜对面。几乎是列车启动的一瞬间钟悯就闭上了眼睛。今日出行好像消耗掉他许多很难再次补充进身体的能量,从头到脚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倦怠,方重行不知是第几次从他身上看见黄昏。
他应该是很快入睡,因为被附近的人不小心狠狠撞下膝盖也没有任何动作。双臂环紧,下巴朝内扣,仿佛一朵被雨打过的、努力摆成防御姿态的牵牛。
方重行盯着人仔细看了一会儿,犹豫不到一秒钟,站起身来。
让出的珍稀座位被他人无缝占领,一连说了好几声“借过谢谢”,方重行淌过人河,终于站到同伴面前。
随后,他在方寸之地一点点挪挪动脚步,以身体作为遮蔽,好容易找寻到一个能够遮挡些车厢顶灯投下来的烈烈白光的角度。这下微表情放大得异常清晰。尽管钟悯看起来睡得沉,眉头却不知为何是微壁的,似乎在睡梦中非常不安。
方重行很早就注意到,在学校他趴桌上午休时身体蜷缩得厉害,四肢恨不得全部折起收紧。明明个子那样高,但埋在书立背后几乎看不见了。
两站路后下车乘客较多,方重行借此人潮找到紧贴他身旁的位置坐下,小心伸出一只手,将钟悯歪垂的脑袋轻轻搁在自己肩头。随后,他缓慢而坚定地挺直脊背,以此弥补身高不同带来的落差。
挨上他的肩膀骨骼时,钟悯眉毛拧得更加厉害,隐隐有醒来的迹象,方重行偏头小声说“是我,你安心睡”,眉心才慢慢不见褶皱。
过路人投来的目光有深有浅,方重行一概置之不理,盯着对面一个个闪现的站点指示灯,它们正根据路线缩短而由绿转红。从游乐园出来后钟悯带他去了家俄式餐厅,入门见一座普希金的半身铜像,室内装潢以复古的橙红为主色调。侍者礼貌问过预约桌号,引他们去一张两人位。
钟悯拇指翻开烫金刺绣封皮菜单中间某页的动作极为熟练,不必猜也知晓他应当是常客。打在身上的暖黄灯光柔和得过分,佐餐的钢琴曲溪水般缓解了地铁站内嘈杂声响带来的焦躁,令人再次感受到过山车上、如进入异世界般的愉悦。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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