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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
那边接起来:“喂,您好。”
他是一抔时刻准备卷土重来的死灰,在电话里听得阔别许久的声音,便被击骨震髓地再度引燃。
“钟老师吗?”他用手指关节轻轻触碰相框内、第一张合照里对面人的脸,尽力将声音保持着一贯的温和镇定,“我是方重行。”
“不知钟老师周五是否有空,愿不愿意与我共进晚餐?”
“好,”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一把火是如何炽热,快要叫人发疯,“下课后我去接你。”
挂掉他的,方重行又拨通助理小林的内线电话。
“文渊,麻烦你帮我起草一份协议。我需要,”他顿了顿,短暂斟酌片刻,“一位伴侣。”
第三十三章 楼下候你
按下挂断键,钟悯从走廊推开形体室的门,故意板着脸训人:“接个电话的功夫,谁允许你们坐了?”
“师兄,歇会儿成吗?”木地板坐一圈儿艺考生,双掌合十,有气无力地求他,“高跟鞋穿久了脚疼腿也疼。”
他是江敬的学生,这一帮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也是江敬的学生,平常不爱叫他老师,就称他为“师兄”、“师哥”,高兴了直接喊“哥”。
所以听见话筒那头传来的“钟老师”时,钟悯有片刻的灵魂出窍。
方重行在电话里客气且疏离地发出周五共进晚餐的邀请,口吻像面对一个仅仅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上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十年前,桐海岸边。
忽然十年。
“不可以哦,”钟悯微笑着狠心拒绝,“暑期集训打好基础,等你们高三再开学会轻松一些。”
学生们怨声载道地一个拉一个,从地板上爬起来站好,嘴里嘟囔着:“法西斯啊法西斯!”
钟悯没有理会,用鼠标再度点开软件的播放键:“继续继续,训练好了晚上请你们喝奶茶。”
五人一排,男女分开。服装表演班的全体学生按照原样,随音乐跟着他打的节拍在形体室来来回回练台步。
一曲BGM不过刚结束,学生又罢工不干。
钟悯看见对面镜子里头倒映出来自己拧着眉毛的脸,他问:“怎么停啦?”
“怎么停啦?怎么停啦?”个子最高的男孩儿没大没小学他讲话,“因为师兄你拍子打乱啦!”
“噢,不好意思。我们重新开始,”钟悯活动下手指关节,“来一二三走。”
他一面盯着学生训练一面注意手上打的节奏,果然越打越乱,最后果断放弃掉,直接站起来给电脑扣上:“休息吧。”
形体室内一阵欢呼怪叫,四仰八叉瘫成一片。
看着女孩儿们呲牙咧嘴地甩掉脚上酷刑一样的高跟鞋,男孩儿们对坐着互相帮忙拉伸肌肉,钟悯没忍住笑了笑。
当年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因为入门晚,严师敬姐时常加练,很讨厌罚站。
后来又喜欢上罚站,因为罚站完就可以和那个人一起沿着小路走回家,让他不再恐惧之后一人踽踽独行的暗夜。
形体室还是原来那一间,抠门儿的敬姐这么多年都没改变陈设,主角却换了再换。
十分钟休息时间倒计时,钟老师抱着胳膊打算当甩手掌柜:“你们数拍子吧,我也要休息一下。”
学生们“切”上一声:“那我们告诉敬姐你偷懒!让她少给你发工资!”
“这可威胁不到我。”钟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膀,又抱起胳膊,“之后走T台没有人在台下帮你们看胸背是不是挺直,有没有踩点,不要产生对外力依赖性。”
“而且,”他停上两秒,“我现在没有办法继续帮你们数节拍。”
学生们做作地大叫:“不是吧师兄!开个玩笑而已怎么那么玻璃心啊!”
他们与他的相处模式历来如此,钟悯轻飘飘接过扣下来的帽子:“我就是玻璃心啊。再讲废话不买奶茶了,快点快点快点走!”
不是拍子数乱了,是他的心乱了。
今天周三,下课后是艺丰的晚餐时间。钟悯没有食言,同时也是为今天的失职赔礼道歉,自掏腰包下单四十五杯奶茶。他需要保持身材,自己不喝,服表班三十一个人,剩下的是同事们的。
待服表班的学生们欢天喜地抱着奶茶去嘬,他另提一杯果茶放在对面办公桌上。
正在审阅播音班练声稿件的敬姐头也不抬:“无事献殷勤啊,悯。”
这么多年过去,无论他的身份是名模还是艺考老师,是她的学生还是她的下属兼同事,敬姐还是一如既往偏好用一个字称呼他。
他和敬姐面对面办公,之前有其他专业的全职老师质疑过为什么他可以和校长共用一间办公室,敬姐说:“因为这是我最偏爱的高徒,现在回来反哺,为什么不可以和我用一间办公室?”
“是有事相求啦,”钟悯撑着桌沿向她请假,“周五的晚课我上不成哦。”
敬姐依旧伏案,嗯上一声:“原因。”
钟悯稍顿,说:“我要赴约。”
“赴约?”敬姐抬起头看他,觉得尤其新奇,“赴谁的约?哪个追求者值得你大动干戈给我买饮料请假?是前几天刚被我骂走的油腻小开还是跟到你家门口的混账小子?”
钟悯垂下眼皮轻轻笑了笑:“你见过的。”
“我见过的人很多,你的追求者见得也很多,”敬姐接道,“请假可以,周五晚上课时费扣了啊,一视同仁。”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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