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的书房角落,随意堆着一桶卷画。
整理的仙婢宫女每日也只是短暂的进入一两个时辰,便匆匆离去,天帝的公文与书画向来是禁物,被教导多番的婢女们自然不会去触碰某个男人的底线,久而,即使有些不常开卷的画儿落了灰、泛了黄,不得吩咐之下自也不会有人多手去多触一回。
来来往往的仙官不知有多少进过这方再也普通不过的书房,然就是这样一个卷了七八张画的画筒内里,却有独一张明显卷了黄的画。
外人而观,这幅画定是主人长久不理,故也不做保养,才独独显得黄旧,可若是有人胆大去触碰,定会惊讶这桶里落了灰的画轴中唯此一卷却是干干净净毫无尘土的,显然便是经常翻阅评鉴的结果。
天帝素爱大川山水,却唯此一件,画的却是一位女子。
其上而绘,笔笔斟酌用心,那衣摆的薄雾星纱传神得像是飘在空中,小美人横树而坐,怀里抱着一枚颇为怪异的魔蛋,衣袂像是随舞来的清风而动,双垂髻鬓逢鹅花,洋溢的笑却独让人移不开眼。
其下书者,唯叁两小印,泓清者也。
时上界十四万年七千六百二十二年孟春。
翟泓清,若放在仙历七八万年间,都是众人耳熟能详的人物,其人经营的银庄商号几乎遍布整个人界大陆,似还颇得当时皇室青睐,国库闲散银两俱存而此,饶是战乱时节,几大权威也对银号的经营一路开后门,可谓手握整个大陆商路的命脉。
而便是这样一个传奇的人,亦成为了人族道修至今难及项背的天梯——青要帝君。
濯黎,濯者,元丘国之国姓也,自男人那日离开无涯天后,便自易其姓,取脱胎换骨之意,移其左,留其右,自诩为翟姓。
而泓清之名,不过是他而后为自己取的表字。
路漫漫其修远,莫忘来路,更莫随波逐流。
世人皆浊我独清。
可自青要帝君登仙,逐步淡出人界之后,其商号、势力,在人族的几百年动荡间逐渐土崩瓦解,后人只见青要之光辉,却几乎少有人知晓,濯黎尚为人族时曾有身为翟泓清的一段岁月。
除却人族有表字之称,上界鱼龙混杂,早时更又是诸多真神当家,更是流传的少。
故泓清之表字,也只有少数相熟的人族上神,如显圣真君等方才私下相称,零随按年岁换算而言,将将比濯黎小了一万岁有余,虽后为好友君臣,却也是近几万年,才偶然间得知了濯黎的表字。
而这幅画,却是那时某日从东华帝君处醉醺醺归来的濯黎所作。
零随那日恰巧去其府上拜访,濯黎喝得几乎要醉死过去,书房内满是颠倒一地的空酒坛,就连站也站不稳,却依旧强撑着伏在桌面上,几乎是贴着纸,一笔一划,在绘某个女子的脸庞。
“…为何不等一等我…你允好的,骗子…都是…骗子!!!”
画笔一摔,女子方才细细雕出的顾盼眉眼满是墨痕,男人直起身,却是怔怔看着那张还未画完的娇颜望了许久,继而却满眼慌乱地又扑了回去,便捻着方寸价值千金的衣袖角去擦。
“…我的错……荼儿…都是我的错,莫生我气可好…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理我可好?…我给你擦干净,擦干净就漂亮了……不要再走了…”
然未干的墨迹却是越抹越开,像是狰狞的刀疤,横七竖八地横满了女子的整张脸颊。
眼见着女子的脸愈来愈难以辨认,濯黎几乎像是疯了般直接将桌面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像个眼神空洞的疯子,一把将画轴整个搂进了怀里,昂贵的画纸一时褶皱得难以辨认,却见男人眼眶红红,竟是就如此愣愣地落下两行清泪来。
“…你在怪我对不对……若是我那时常去玄拓那里走动…是不是就能找到你,你是不是也等了我许多年…都怪我…升仙成神怎么不快些…再快些,不要…莫哭…莫哭…阿荼……”
男人滴向画像的泪愈来愈多,令得未干的墨迹再度虚虚实实地晕了一纸,最后除了人影的轮廓,便完全毁成了一片残墨。
“你别哭…不哭……”
濯黎疯了般试图去擦那已经晕开的墨迹,双手沾得乌黑,眼眶掉下的泪却是将那仅剩的轮廓越抹越黑,最后,化为了一片湿濡的虚无。
…………
零随从未见过这样的濯黎。
运筹帷幄,似乎是这四海间唯一一个令他稍有敬服的男人,此刻便如此脆弱卑微地,想要去救一幅不可能复原的画。
他便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濯黎如此发疯,继而渐渐平静地呆坐在地,又去开一个个盛满浓酒的小坛,张着嘴从头到脚淋下,完全旁侧的他视若无睹,呆坐一会之后,便又慌慌找纸去画第二幅、第叁幅、第四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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