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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适应黑暗以后觉得也还好,来过一次的,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走出去。
两边的树木非常茂密,遮蔽了远处路灯透过来的大部分光线,他心里有点发憷,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几分钟之后,他一脚踏空,摔进了一个奇怪的坑里。
刚摔下去的时候苏鸣还很乐观,除了手掌、手肘、膝盖有点轻微的擦伤,脚踝好像扭到了以外,没有别的问题。
借着微弱的光,他看到这个坑有着非常光滑的弧面,而且越往上,弧面的倾斜度越接近于直角,就好像一只巨大的碗。
苏鸣懵了,他发现自己应该是摔进了一个很深的U形碗池里。
没想到人生中离极限运动最近的一次,竟是以这种方式。
现在要出去,只能在坑底助跑,然后利用惯性冲上去。苏鸣试着跑了一次,右脚脚踝处传来尖锐的疼痛,根本使不上力。
冲到一半就不行了,整个人趴在上面,像滑滑梯一样又滑了下去。
再试一次,还是冲到一半就滑下来。
苏鸣:……
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电筒的强光照在墙壁上,好像是巡逻的保安。
苏鸣精神一震,太好了,有人来了。
电筒光再次照过来的时候,苏鸣拼命地挥手,但是那一束白色强光很快又移开了。
呼救!
喊出来!
苏鸣在心里命令自己。
他拼命在脑子里搜寻“救命”两个字的发音,但是那些笔画好像占据了大部分思维,怎么也找不到这两个字该怎么说。
嗓子里有一股灼热,烧得他眼眶都痛。
或许他可以“啊”一声,像所有的哑巴那样,但是那股灼热卡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论怎样努力,都像梦魇了一样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越是着急,越是喊不出来。
脚步声远了,电筒光也渐渐看不到了。
苏鸣颓丧地坐在地上,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湿了。
云层散开,露出一片残月,银白色的光冷冷地照在碗池上,苏鸣看清楚了这个困住自己的坑的全貌。
不是很大,但是很高,从坑底到最上面目测超过四米。也幸好是个碗池,四周都是斜坡,苏鸣滚下来才没有受很重的伤。
若是脚没问题,应该也能冲得上去。
苏鸣捏了一下右边脚踝,发现肿得有点厉害,刚才还试着跑动过,现在更疼了。
记忆中,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个碗池,应该是新修的,而且设计师也太坑爹了,这么大一个坑就特么修在小路拐弯处旁边。
且不说晚上黑灯瞎火的,就是白天谁走路玩手机不注意也很容易摔下来。
碗池里很干净,手摸上去都没有多少灰尘,可见白天是经常有人来玩的。
但是他难道真的要等到天亮吗?
邹北远和他约好要带酒给他,呆会儿邹北远去敲他的门没人开,多半会以为他睡着了,也不会特意出来找他。
手机也不在身上,他现在知道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不,比那还惨,他叫不出来。
他试着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但是始终爬不了多高就会重新又滑到坑底。
弧面太光滑了,摩擦力很小,这样显然是上不去的。
好累,脚好痛,又很困,折腾出一身的汗,苏鸣决定放弃尝试了。
不知过了多久,巡逻保安又来了,他看见白色的强光,但是没听到脚步声。
不对,不止是脚步声,他连虫鸣和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了。
苏鸣把人工耳蜗取下来,又重新戴上,还是听不见。
人工耳蜗没电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
他带了替换电池的,在酒店房间的行李包里。
苏鸣现在回到十六岁前,那种又聋又哑的状态了。
手电的光还在晃动,他能想象到有个保安就在他头顶不远处的小路上,只要引起保安的注意,就可以得救。
他用手拍打墙壁,但耳朵听不见,他无从判断声音的大小,可能是动静太微弱了,那束光线再次离开了他。
他绝望地躺在斜坡上,看着那片残月,觉得连月亮都在嘲笑他。
他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被困在碗池里出不去,而被迫要在碗池里呆上一整夜的人。
躺了一会儿,他尝试着用喉咙发出“啊”的音节。
小时候聋哑学校的老师教过他用声带发音,他也摸过老师说话时喉咙的震动,他曾经学会过说好多个词。
然后呢?
然后他看到奶奶嫌恶的眼神,看到母亲的惊恐,看到父亲的冷漠。
他看到父亲的嘴唇动了,口型是:真难听。
之后他再没开过口。
回想起父亲说那句话时的表情,苏鸣蓦地闭了嘴,父亲看自己的样子好像在看老鼠苍蝇。
喉咙里的灼烧感又泛上来,疼痛难忍,好像有刀片在刮。
苏鸣就这么躺着,瞪着月亮,突然想到今天是秋分。
邹北远的生日是这么特别的日子,他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今晚的经历说出去肯定会别人嘲笑,他自己也觉得挺好笑的。
但是他知道,邹北远一定不会嘲笑他,明早邹北远发现他不见了,会很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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