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他明明在全神贯注地看你,但眼睛却是空的——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能看到他眼里的火苗燃起又熄灭,脸上的快乐也来了又去。无论什么情绪,在他身上都稍纵即逝,很难有稳定的停留。而现在,闻越这个充斥着灰粉色的世界,旁人也看不出来究竟是灰色更多,还是粉色居上。只要不受到直接的精神刺激,他总是乐呵呵的。哪怕在日常聊天的时候,有哪个不开眼的同事指名道姓地问到了闻越的感情史,他也能没心没肺地回答说:“丧偶。”闻越每次这么说,宋意都想赶紧把这话题给岔过去,冷冷地丢下一句“你不会聊天就闭嘴吧”,然后就直接连拉带拽地把人给拉走,让他没事干就替医院的保洁干活去,不要总跟个神经病似的刺自己。由于周三那天管泽的变故,蒋新明多多少少有点愧疚。她原本是好心,因着记挂戴岚之前随口和她吐槽过的一句“高校的心理咨询太差劲了”,就答应了这个创业项目邀请,也付出了很多时间和心力,没想到引来了一连串的蝴蝶效应。闻越最怕的两个东西被一股脑地甩到了脸上;戴岚因为目睹了事故现场而抑郁发作;她自己作为中间人也在马不停蹄地两头跑,既要去陪着闻越,又要去探望那对苦命鸳鸯,以至于那两天劳累过度,骑个车都能把腿给摔了。身边有个在乎的病人,心永远都是悬着的,安稳不下来,无论是蒋新明还是宋意,都是如此。宋意让戴岚把心踏踏实实地放在肚子里,那他自己就得时刻把这口气提着,片刻都不能缓下来。就像他当年看着闻越一样,虽然是纵着他去发一些疯,但那些行为都在徐月林圈的掌控范围内,就像孙悟空给唐僧用金箍棒画的圈一样——一旦出了这个圈,令人意想不到的状况,和不得不处理的结果都要棘手得多。当年没帮上闻越什么实质性的忙,宋意心里总有几分无能的愤懑。而现在,时过境迁,既然自身具备的临床经验已经足够充分,那么宋意并不想轻易地把戴岚交给徐月林。更何况,如若戴岚的病情走向在可控的范围内,就没必要让他再去遭一次精神分析的苦。宋意自信能够给戴岚提供足以对抗抑郁症的情感支持。可是情感支持这种东西,向来就如同安慰剂一样,起效果时很惊艳,无效果时很荒唐。关于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是好是坏,只要事情不发生,就无人能料到最后的结果,他总不能拿戴岚的身体健康去赌这个可能性。为求准确,宋意还是得想办法让戴岚和徐月林在没熟起来之前见上一面。爸妈那边招呼早就提前打过了,就看戴岚这边的态度能不能松下来。朋友的作用是相互的,宋意能看懂闻越的痛苦,闻越自然也能看穿宋意心里藏着的那点纠结。晚上的时候,闻越给戴岚讲了一堆宋意以前上学时候的事。虽说十句里面,得有八句都在损他,但还是插科打诨地把该唠叨的话全给戴岚捋了一遍。明明刚哭完没多久,眼睛都还是红的,但闻越就像那一本正经地给老师告状的幼儿园小朋友,数落起别人的时候又打起了一万分的精神。“宋意他吧,总是爱替身边人操心。但你跟他在一起不用有心理负担,真的。能操心到你身上,简直是他巴不得的事。像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说的那样,你对他来说吧,就是最高层的自我实现。我的天,自我实现是什么好东西啊,都是些可遇不可求的事。”“虽然他胡乱释放的善心挺招人烦的,但我又不得不去感慨他这个人真的很冷漠。戴老师,你敢信吗?许卓亦死的时候,宋意一滴眼泪都没掉。太没人性了,天天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去实验室,放假还一起打游戏的同门去世了,他竟然连哭都没哭。”闻越自嘲地笑了两声,一根没点的烟被他像叼狗尾巴草那样咬在嘴里,他每说一句话,烟就随着呼出的空气上下左右地抖,显得他此时此刻无比滑稽。“我那段时间本来就在抽疯,宋意要是跟我一起难过,我还能好受点,省着被人说成神经病。但他偏不,总是冷着个僵尸脸,提醒我说许卓亦已经不在了。你说这不废话吗,我能不知道吗?气得我真想揍他一顿啊……”“但等我冷静下来之后吧,就发现,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宋意他有时候甚至比我都难过,只不过他就是爱摆着张臭脸的性格。”“宋意对现实的妥协程度太高了,就感觉这世上好像没啥人,也没啥事能强迫到他一样。他总挂嘴边劝我那句话怎么说来的?‘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被迫掉书袋的闻越止不住地“啧啧啧”,无语地摇起了头,“真不知道他那高中语文就没上过130的脑子,在哪整出来这些文绉绉的词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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