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隔三差五的去给独在山头俯瞰金陵的某座墓去送点东西。不外乎是什么玫瑰膏、羊脂蜜油和簪钗首饰之类的她爱极了的玩意儿。
哦,纸钱自然也不能少了她的,估计到那边,她也少不了花钱作妖的本事。
山光远太期盼着过日子,但纵观他这一辈子像生活的时间,只有童年跟言昳认识的那几年,以及婚后的生活。
童年时俩人都命苦,婚后言昳讨厌他,虽然这两段生活都淡的跟水似的,但他仍觉得是最好的时候。
现在这个咋咋呼呼的漂亮女人不在了,他说是心死了,更像是心定了,就一定要跟她的墓碑、她的城市、她讨厌喜欢的人世间好好过日子。
言昳死后五六年,新朝也覆灭了,天下大乱。而他染了大病,爬不动山,便直接搬到山上住去了。离得近,也好。
乱世的强盗也知道这座山头上住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瘸腿老男人,口口相传成了恶鬼,也没人敢来他和言昳居住的山头作乱过。
某日雨急风骤,本不适合他这种病秧子出门,但他知道,这一天,是言昳那已经没人记得的生日。
出了门就后悔了,果然到半路,他这在战场上受过伤的老腿一滑,他直接摔下山去了。
幸好没到她墓碑前头才摔个跟头。否则,他仿佛都能听到她笑嘻嘻的嘲讽,说一堆他以前从来没听过的奇怪比喻,比如说他摔得像长颈鹿耍冰刀——
他死之前倒在泥地里,想了想,甚至笑出了声。
或许很多人都无法理解,言昳压根没爱过他,他为何要强扭一桩婚事跟她在一起。
对山光远来说,自己也琢磨不清楚。可能是复杂的世道让他想保护她,也可能就只是他自私。
只是他很后来才明白一件事,言昳要的是飞蛾扑火,而她必须是那团火。
某些误会和走远后,她就已经不再容许靠近,俩人就只能做怨偶了。
而他知道了也放不开手,把怨偶的婚姻拖了十年,拖到了她死那天。
山光远却没想到自己死后会重回童年时刻。
而他一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言昳。
春光明媚,桃花枝头,他猛地惊醒,听到一声捂住嘴的小小惊叫,做梦般抬起头来。
她扎着两个小髻,绑着杏红金铃发带,瞪大了眼睛,表情上又怕又气的从假山上朝他摔过来。
假山下蹲着的山光远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连忙抬手,将她一把抱住,可他像是很久没吃饱饭一样,一起身头晕眼花,虽然勉强抱住了,但他跟她脑袋都狠狠的磕在了假山上。
山光远闷哼一声,靠住身子,低头看,却发现言昳——准确说是八九岁的言昳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昏了过去。
他一惊,忙要叫她的名字,却一张口,只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啊”。
山光远愣了半晌,看向自己脏污的一双手,明显还属于少年。他回到了童年?确实,那时候哑症还没好。
这是梦吗?
作者有话要说:前世回忆、噩梦、与重生后的事搅和着写在了一起。
俩人虽然死亡时间隔了十年,但是重生在了同一天。
第6章 共生
他靠着假山缓缓坐下来,给她检查伤口。还小小的言昳软在他怀里,睫毛低垂,眉头不安,手搭在草地上。
山光远只感觉自己手指微微颤抖。
她闭着眼睛的模样,都算不上安静温柔,仿佛随时能睁眼蹦起来,指着他一阵叽哩哇啦,又挠又打。
山光远听觉敏锐,他指节刚蹭了一下她脸颊,立刻就听到了远处亭子里的说话声。
“关于二小姐的事,嘱咐你的可别忘了。至于白瑶瑶,之前我也交代了,你就照着说就是了……一定要强调她能一飞冲天,龙凤之象……”
山光远皱起眉头来,朝说话人的方向张望,瞥见一抹身影,说话的人正将一个木匣递向对面。
而对面的人身子往前一倾,露出了光亮的头顶和身着的袈裟。
山光远皱起眉来。
言昳刚刚从假山上掉下来,难道也是因为偷听亭子中的对话?
他正要撑着身子起来,就听见远处几个丫鬟喊叫“二小姐”,正四处跑着找人。
凉亭中二人也听见,忙起身,各自悄然离开。
那几个丫鬟找到山光远和言昳的时候吓了一跳,抱起来言昳,对他冷眼怒骂。山光远并不生气,心底只感怀,这会儿看来还是她在府里受宠的时候啊。
十七八岁的大丫鬟翻了个白眼,扔给他一点碎银子:“你敢到处乱说,就让你明天就滚出府去。”
他抬手哑着嗓子啊啊几声,表示自己说不了话,又指了指假山。
大丫鬟松口气:“是个哑巴啊。那行了,银子收着吧,就当你救主子有功。滚吧。”
言昳被抱走,他一个人恍恍惚惚的走在白府,摸着熟悉的砖瓦枝杈,一路走走停停,渐渐似乎也意识到——
这不是梦。
一切触觉过于真实,春光流逝如此缓慢。他好像真的回到了小时候。
为什么让他回到童年?
是为了让言昳摆脱前世的命运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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