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光远真?是醉了,握着缰绳的手比了两个数字,顿了顿:“我再过半年多,就十六了。”
言昳心道:切,我都?活了几辈子了,你还不是个小屁孩。
马慢慢往前摇,平日脊背总挺得笔直如钢枪的山光远,身子也有?几分放松晃悠。
言昳问:“刚刚你在看手里的什么东西??就是在秋远阁门口的时候。”
山光远没想到她这般敏锐。他略有?不安,那纸条还在他身上。
言昳果然去扒他的手掌:“之前你还捏在我手里呢,让我看看!要不然你就是有?事瞒着我了!”
他紧紧握着缰绳,手指不肯松开。他手指比她有?力?粗糙的多,她掰不过,生起气来:“你手里是什么,让我看看!”
山光远无奈道:“你先?把?手拿开。”
她瞪眼瞧他,眼角微挑的弧度让她瞪人的时候似嗔似笑?,把?不准是怒是闹,言昳道:“你不让我看看我就咬你了!”
山光远缓缓松开手。
言昳低头,指尖搭在他拇指上,看着他摊平的掌心:“咦?这是什么?”
山光远手中是个两寸不到的黄铜的双头弯钩:“这是给缰绳打结用的钩子。”
他有?些?微醺,却也绷着这根弦,慢吞吞道:“唔,头怎么这么晕……”
言昳脸色转为愧疚,但她可不会因为心里有?点愧疚,嘴上就留情?,还是别扭道:“谁让你不说你不能喝酒的,也就一盅,应该不会醉倒吧。哎呀,好啦好啦,回去让厨房给你弄醒酒汤。”
山光远顺势岔开话题:“你往右看。”
行?过街道,行?至一座石桥上,这里是贵人们的宅府城区,所?以?桥面上并没有?摆摊卖艺的,马也惫懒,陡坡的桥上了一半它也停住了。言昳顺着河水往下?城望去,能瞧见万家灯火,熙熙攘攘,若星河织成的绒毯铺在细碎小雪的昏天下?,厂房的浓烟,社戏的咿呀,酒铺的嘈杂与花街的笑?恨,都?只化作或大或小的光点。那一道道闪亮交错若绸带的,是金陵的河道。
言昳想到上辈子她见过战争波及的金陵,更想留住此刻美景,她伸手比了个画框:“好想让人画下?来。”她又吐出一口冷气:“可也画不出我心里的想法。”
山光远也学她的样子,伸出两只手,对远景比成了一个方框:“画不出。就记住。”
他的手比她大不少,那画框自然也大一圈,言昳忍不住用自己的手怼进他手指框起的画面里:“我这是小景,以?小见大,精致巧思。”
山光远今日倒是嘴没有?那么拙了,道:“我这是大开大合的江山图。”
言昳松开手,几根莹白手指戳在他圈起的画框里:“哼,我把?你的画给撕了!”
山光远喜欢她这种任性又爱搞破坏的小脾气,他故意挪开手,将?手比向上林书院方向的山丘云雾,道:“你够不着。”
言昳可不爱听这话,伸长胳膊去挠他手腕内侧。
天知道他练武多年,腕力?坚足,感觉有?刀客哪怕以?凌厉刀光刺向他手腕他都?躲得开。
可言昳那嫣红指甲往他手腕内筋骨血管微透的位置一刮,他差点手一抖,胳膊从手腕一路麻痒到手肘。
山光远身子一紧,脚下?也没控制住,轻轻碰了一下?马腹。
在桥上发?呆的马匹忽然往前跑了几步,朝桥下?俯冲下?去。俩人都?在那儿傻乎乎比画框呢,谁也没握着缰绳,就差点从马背上仰倒下?去,山光远眼疾手快把?住马鞍后侧,抱紧她的腰。
言昳吓得小小尖叫一声,又大笑?起来,伸出两只手,琵琶袖像秋天的皂荚叶片,随着风摇摆:“哦!感觉要飞了!”
碎雪如星沙,夜风如凉幔,她的大笑?拥满了整条空旷的街道。
山光远连忙逮住缰绳,把?她按住,道:“危险!”
言昳笑?的不行?,往后一仰脸,眸底如清潭,垂鬟下?的红色缎带飞拂过他的脖颈:“没事啊,你怎么可能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她也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笑?的,脸颊泛红,用手背贴了贴脸,往后重重的撞在他胸口,笑?道:“太蠢了,咱俩光在那儿傻呵呵的说我要画这儿,我要画那儿,没一个人记得牵马缰哈哈哈哈!”
以?山光远的性子,本来有?些?自责,此刻却也被她的大笑?传染,眼里也映出几分笑?意。
言昳:“而且我发?现了,你手腕怕痒!哈,我终于找到你怕痒的地方了啊!”
山光远:“不是。”他不是手腕怕痒,言昳真?要是那样指尖轻轻刮着,别说手腕了,在她指尖下?他浑身上下?哪儿都?怕痒。
言昳:“我不信!”
她又要去摸他手腕。
山光远躲开:“刚刚还不危险吗?别闹。”
言昳得意,脸上露出坏笑?,手指虚着抓了抓:“切,明明怕痒你还不承认。我算是知道你弱点了,哼哼,山光远你别得罪我。”
他很久没听过自己的全名被人叫着,只觉得酒劲更上头,醺醺然了。
言昳心情?大好,她喜欢这样自由的夜游,甩着手笑?道:“哎呀,你说我们能不能顺路去买个梅子排骨。”
山光远大概盘算了一下?:“能。”
言昳抚着胸口幸福的感慨:“虽然今天见了梁栩怪膈应的,但这个晚上真?好。我喜欢这个氛围,没人管,不用装!”
山光远看着她耳垂,半晌道:“……嗯。我也。”喜欢这个氛围,这个夜晚。
他们下?了桥,依然在城市稍高处些?的地方,能看到远远同样依山麓而建的白家府苑,她笑?道:“若我长大了,有?钱了,我就把?那院子买下?来。但我也不想住在这儿了。我想把?这院子卖了,或者拆了。”
山光远:“卖了?”
言昳:“或者都?改建成餐馆、酒铺一条街。让他们热热闹闹的利用这个地方。白府那死气沉沉的地方,改建也没用,我真?是住够了。”真?上辈子她一把?火烧了,也挺利索的。
山光远没想到,他前世对焚毁的白府遗址的改建,竟然真?的贴合她的心意。
他着手命人改建的时候,她已?经去世四五年了吧。竟真?有?这样跨越时间、甚至跨越一世的心有?灵犀。
山光远觉得仿佛上辈子缺憾也都?变得轻松了,果然只要当下?能好,一切的过往都?可以?变得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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