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栩把?她当贵客座上宾,柯嫣看得出来,也不能怠慢,她垂手在?门口立着,只听见言昳驻足在?主殿的佛像前,轻声道:“没?想到你还信佛?”
梁栩摇头:“不是我,是先帝。自?我母亲去世后,先帝便在?这里设神龛佛台,时时前来礼佛,有快二十年了。睿文皇帝也没?有改了这规制,便就这么供奉下去。我时不时也会拜上一拜。”
言昳长长的哦了一声:“节哀。珍妃娘娘去世的时候,你还年岁挺小的吧,是公?主照顾你吗?”
梁栩望着佛台,轻轻吐口气?道:“嗯,那时候她还未成婚,我才三四岁都不到,都是姐姐在?贴身照顾我。后来她离府嫁人,宝膺出生,我大一点就有了封号,随她生活了。”
梁栩蹙眉,显出一种不理解的哀愁孤单。他可能从小就没?觉得公?主会跟他成仇,但他也不会选择放弃皇位。
言昳心里算了算时间,只不咸不淡说?了句:“谁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便转身出了殿阁。
梁栩看了门口垂手恭谨,让人挑不出一点错的柯嫣,道:“嫣儿,你送送二小姐吧。”
柯嫣应了一声,引着言昳下了台阶来往月华门走,言昳道:“没?事,不用送。”
柯嫣含笑,说?最起码要送言昳上了轿。她显得极其如鱼得水的圆融,没?了上林书院时候的棱角和傲气?,礼节谦卑却又不显得怨气?或不甘。
倒真是奇妙了。言昳很想看看,如果同样是上林书院同窗的白瑶瑶,嫁进?了宫,她会是怎样的面目?
很快,梁栩要重组内阁和睿文皇帝病情加重的消息同时传出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睿文皇帝非死不可了,开?始更关注新内阁的成员了。
听说?韶星津和士子共进?会的一些成员,进?宫面圣。士子共进?会曾在?京师被关停的会馆与报社,又重新开?放了。
这对百姓来说?,都是衡王开?明英贤且爱民的标志。而当阁老的位置公?布,令百姓欢呼,群臣惊愕的是,阁老是在?民间名声赫赫却极少得到重用的名臣——颜坊。
韶星津显然是留了一手。
他自?己入阁虽然能掌握大权,但如果梁栩搞骚操作,必然会连带他辛辛苦苦多年搭起来的名声,而且还会有子代父位之嫌。
颜坊既是士子共进?会的名臣,又做事激进?果断,家世清白坦荡,既能替士子共进?会打?开?局面,又能保证不会因为私德被弹劾。
而众多老臣骂骂咧咧,说?颜坊根本不符合入阁的资格,他既没?有做过大学士也没?有当过进?士,如何如何。梁栩竟然破天荒的以报纸的形式,让内阁与司礼监撰文替他发声,借阁员与秉笔的口吻,讲述自?己如何下定决心要为王朝带来新风气?。
梁栩在?京师这边,简直都快万众瞩目了。
另一边,看似隐藏身影的公?主,却似乎也没?有消停。言昳听说?两广、福建附近的兵阀,都有些动作,甚至各地流匪都要比以前更加猖獗。
而山光远几?乎迅速从顺德府开?始一路向北,不费吹灰之力?的夺下河间府、保定府、易州蔚州,直逼京师西北侧最重要的宣府三卫。
衡王的不做声,让所有人都以为,山光远是背靠皇权来接手的。
其实梁栩也觉得山光远扩张的速度让他吃惊,可他在?即将上台之前,如果跟山光远硬碰硬,怕是言昳会和山光远联手,让他登不了这个?基。
他的登基路,怕是要比睿文皇帝还受束缚。
梁栩现?在?才后悔自?己未成势力?,就离皇位太近,但皇位的近在?咫尺,又让他对自?己登基后会慢慢夺回权力?的未来,有些不切实际的期许。
梁栩不想让山光远进?一步扩张,引蒙循与山光远的兵力?在?宣府三卫附近交手,两方只是小小的有了些摩擦,就都缩了回去。
另一边,言家也率大军,护住了景州、武定州一代,其实是阻拦在?山东北部一代,防止流匪或兵阀北伐京师。
梁栩看自?己这积木城堡差不多堆成了样子,终于松了口气?,请诸位将领臣子进?京。
言昳以为山光远会浩浩荡荡的率兵进?京,但他并没?有,只带几?个?兵,就像是新晋河北王不是他一样,深夜骑马归来了。
言昳因为有事要急着找他,所以一大早直奔山光远府上去。山府是在?旧址上重建的,门面看着十分壮阔磅礴,进?了府,才发现?萧索的连花都不种,石回廊圈着黄土地,廊下别说?帘子了,灯笼都没?几?个?。
言昳跟孔夫人也熟,忍不住道:“他就住这样的地方?”
孔夫人笑:“山爷回来住过几?天,再说?府上既没?什么钱,他也不在?乎那些。”
言昳进?府一路上大惊小怪不已:“……如果让我买房,就这院子的这样,我都可以当毛坯看的。还有这儿,我的天呢,连个?窗棂都不装!这儿哪里是府,是你们逃荒暂住的破庙吧!”
孔夫人忍不住笑:“这府上装多少灯笼,摆多少盆花,也没?您来了一趟显得热闹有人味。”
到了内厅,孔夫人请她坐着先喝茶,说?山爷昨儿深夜才到,估计还睡着没?起来。
言昳在?这除了柱子就只有两把?椅子的厅堂里,有什么好坐的。而且那上的茶,竟然还是麦茶。她忍不住咋舌,道:“都几?点了,也该起来了。他住在?哪边?我去叫他起来。”
她风风火火的往后头走,顺着廊柱看起来干净些的道儿走,就在?这鬼屋一样的山府里,可算找到了一间像点人样的院子。
像点人样,也是因为院中摆了几?个?木偶和兵器架子,还种了一棵枝杈细瘦的枣树。
这小院比也就言昳之前在?金陵白府时候院落的四分之一大,而且他都没?住在?主屋,而住在?东屋里,冬日晨光已经挪上窗子。幸好这窗户用的是玻璃,没?穷酸到用纸窗,否则言昳都要一人对他发起水滴筹了。
她对山光远可没?什么界限的意识,直接闯进?屋中去。屋里竟然不比外头暖和多少,只有个?不大的火盆在?屋中,看起来已经熄灭了。
言昳看这屋里的灰墙房梁,和少的可怜的家具,瞠目结舌之余,都要替他抹眼泪了:这日子过的还不如言昳养的马。
木架床上罩着床罩,估计在?这府上都算前十贵的玩意了,言昳走过去,正要掀开?床罩,就听见了山光远沙哑的声音:“言昳?”
言昳钻进?床罩里,两只眼睛乱瞧,双手揪着床罩,只有个?圆脑袋伸进?来,道:“咦?你怎么知道是我。”
山光远抹了不太清醒的脸一把?,低声道:“……你的脚步声我都听了多少年了。”
言昳就是跳到他窗框上的雀鸟,叽叽喳喳道:“快点快点起来,我有点事跟你说?,唔,你看看你那胡子!还有你住的这破地方,这都是人住的地方吗?你要不然把?房子卖给我吧,我把?我家煤炉房给你,都住得比这舒服。”
山光远捂着眼睛遮住光,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勾起来一点,嗓音沙哑:“你话太多。”
山光远满头是汗,似乎做了个?不太安生的梦,言昳感?慨他真是不怕冷,火盆都灭了,盖的也不是多厚的被子,都能出一身汗。
怎么说?,小伙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言昳看他被角掀开?一点,露出坚实的臂膀,她松开?床罩,鬼鬼祟祟的步子窜过去,抓住他被子,猛地一掀开?:“起床!”
山光远惊得猛然清醒,发懵的看向她:“……冷。别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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