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卖人口在我朝是重罪,这些人胆大包天!”
“这事我也听说了,倒不是你们说的那样。”议论纷纷中,魏云扶轻巧的声音响起,她长相偏端庄,说起话来一板一眼,“说是有那自甘堕落的女子,自卖自身与这顺义牙行,并不是牙行略卖而来。”
霍枕宁挑了挑眉头。
自甘堕落?自卖自身?
“魏姐姐说的不对。”反对她的便是方才那位女子,她名叫薛景淑,语调轻柔和缓,“且不说府尹衙门里已然查清了此事,单说这世上哪儿有这样的女子,愿意被卖进那乌糟之地,承受凌/辱/虐待?”
魏云扶淡然地饮了一杯酒,轻言道:“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身为女子,不应当恪守女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进么?自己愿意在街头闲逛,哪里能怪罪别人起歹心。”
这一番话出口,许多闺秀都有些愕然。
大梁一朝并不对女子有诸多限制,近些年虽有些迂腐之人妄图推行女德,却不成什么气候,未成想,竟有女子自己认同这些圈圈道道。
魏云扶见席上诸千金都看向她,心下有些得意,以为大家都赞成她的说法。
“薛妹妹可听说过江都城兴起的养伎?那不就是些自甘堕落的贫家女,为求荣华富贵,将自身典给牙行,牙行将她们卖向何处,那就要看她们的造化了。”
席间所有的闺秀都噤了声,大气不敢出。
这魏云扶着实有些僭越了。
上首坐着的可是江都公主。
霍枕宁低头敛眉,静默地看了一时那魏云扶。
欲显露自己与众不同的思想,便会说多错多。
霍枕宁身边随侍的,正是未央宫的殿前风仪木樨,她不待霍枕宁发话,便青了脸下令:“来人,将魏姑娘带下去,赏二十个耳光与她。好好想想谨言慎行这四个字怎么写。”
魏云扶头脑轰的一声炸开来。
席上这大殿下,封号江都。
可她还没来得及跪下求饶,已然有内侍讲她拖了下去。
殿外瞬间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嘴声。
殿里所有的闺秀都低下了头,便是连宜州公主霍曲柔都静静地捧了酒杯小酌。
第10章 踩雨
清脆的耳光在宣微殿外响起。
良久才有宫娥将双手捂面、发丝凌乱的魏云扶半拖了进来,恭敬道:“魏姑娘已领赏,特来谢恩。”
魏云扶心中又是悲愤又是羞恼。
寻常若是被人打了,还能讨个公道,可当下,她却只能跪谢天恩。
她睁着无神的红肿双目,机械地跪下磕头。
“臣女叩谢公主教导。”
木樨叫了声起,代公主出言道:“世间女子本就不易,你身为女子,却一再出言恶意揣度她人,其心可诛,古语有云,治国平天下之权,女人家操之大半,盖以母教为本也。希望各位闺秀都能够善待自已,善待她人。”
说罢,便退于公主身后,霍枕宁默默地在心里给木樨点了个赞。
哎自己与木樨生活了这么久,怎么就说不出这样的话呢?
魏云扶的事且放一放,她虽已受罚,却并不能离席,依旧盯着红肿的面庞,胸膛起伏着坐在席间。
霍曲柔便问起宣意蕊的婚事来,“……是不是许了冀州侯家的世子?几时嫁过去?他家好不好?人又怎么样?”
宣意蕊是个极为活泼的性子,话多且密,上一回被霍枕宁拉去听了一天唢呐,差点没聋,老实了几天,今日听得霍曲柔这般问,便笑着说:“下月初五便是正日子了……他人是极好的,他家本在冀州,上个月得了帝京的差事,便在西定门那里买了宅子,现如今正在帝京呢。”
看宣意蕊说的神情,定是满意的不得了,与宣意蕊交好的几位闺秀,有意调侃几句,抬头见江都公主那假模假样的笑脸,便都不敢出言。
倒是霍曲柔叹了一句,看了看身边的大姐姐霍枕宁。
大姐姐虚十五,她虚十四,父皇却依旧没有给他们定亲的打算,都说天家的女儿出阁难,看样子是真的。
眼看着就要日暮了,霍曲柔意兴阑珊地说了散了,便叫宫人们一一送了这些闺秀们出宫,自家与大姐姐斗嘴。
“大姐姐今天耍了好大的威风。”霍曲柔瞧着江都公主霍枕宁伸着懒腰离去的背影,酸溜溜道,“瞧着吧,那叫魏什么的,一定会闹出点儿动静。”
侧立在她身边侍候更衣的婢女菱角细声细气道:“……大殿下在外头的名声本就恶劣,魏姑娘若是闹上一闹,殿帅更会加倍厌烦她。”
霍曲柔幽幽一笑。
“那魏什么的,庸脂俗粉一个,江迟哥哥怎么会看得上她?”她揉着太阳穴,心情烦乱,“喜欢一个人弄的天下皆知,也不晓得收敛一些,叫别人难做。”
菱角陪着霍曲柔叹了一会儿气,安慰她:“大殿下与江殿帅是决计不可能了。贵妃娘娘如日中天,殿下您与江殿帅才是天生一对。”
霍曲柔默默地摇头,“大姐姐模样生的好看,江迟都不喜欢她,更何况我了?我还不如大姐姐呢。”
“大殿下她恶名在外,殿帅爱惜羽毛,自然不愿与之为伍。”菱角分析着,“殿下您就不同了,您可是美名远播呢。”
霍曲柔不确定地摆摆手,叫她不要再说了:“那也算不得什么好事。江迟虽好,却不是良配,罢了,随缘吧。”
这厢霍曲柔与菱角的猜测完全正确,那魏云扶回到家中,左思右想,过不去这道坎,当天晚上便寻了根白绫布,往那横梁上一搭,踢了绣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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