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不禁转头去看公主。
日光融融,照在公主有致的侧脸,乌密的睫毛垂下,挺翘的鼻梁、莹润的唇。
公主被笼在了光影里,像是他不可触及的一个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公主变了呢?
是走了一遭封龙岭,还是在边境,见识了民生多艰?
亦或是,公主从来都没有变过,而是从前的他没有认真地去了解她。
如今晚了么?他觉得晚了,可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有百折不回之真心,亦有万变不穷之妙用。
公主一日不回心转意,他便纠缠一日,旷日持久地,总有一天会打动她的心。
他有些对自己的名字着恼——走之底的字那么多,偏偏父亲为他取了个迟做名字!
公主细细想着此案的始末,觉得甚是便宜了那挨千刀的狗王,这厢由人扶着上了马车,自那小窗里探出脑袋,大眼睛眨了一眨,望住了车下的江微之。
“……待这个案子判下来,腰斩之前,你一定要阉了他。”
公主纤手做了一个切的动作,江微之扶额。
“公主早些回宫安置。”
霍枕宁瞧了瞧天上的大太阳,震惊了。
“我怎么能早些安置呢?我是公主啊,我安置了,东内大街上的蜜三刀、糖藕、酱鸭头的安全谁来管啊?”
难得出来一次,公主自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江微之扶额,眼睛看了看公主仪仗里的二百护卫,便不再赘言。
公主自去东内大街买吃食,江微之哪里能得闲,先是将周意才将换来的几筐铜钱,命人以梁国公主的名义,撒给了南府门大街的百姓们,接着再去安顿那二十一名少女。
其后便是那些尸首,着人运往义庄。
至于端王府,京兆府尹董迈着人贴了大大的封条,又将其数千家人仆妇囚禁在府。
一切办妥,江微之便拿了一应证词证据,携董迈一起,赶回殿前司。
董迈同江微之细细分析证词,再誊写奏章,越写越气,顿笔道:“淫人/妻女,妻女也必定被淫!这狗王爷的老婆孩子都不能放过。”
江微之耳听得此言粗鄙,俊眉蹙起。
“……男子犯下的罪过,本就应当自身遭受报应、接受惩罚,为何要由他的妻女来承担?”他实在不能赞同此言,冷冷道,“在这世上,女子生就不易,明府大人这么说,不妥。”
董迈忙不迭点头,站起身来请罪:“卑职失言,还请殿帅宽恕则个。”
他虽嘴上致歉,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在他这般士大夫看来,男人有错,那女子必是脱不开关系。
江微之看了他一眼,深知此人迂腐至极,并不想同他辩个一二。
这厢上达天听,梁国公主当街断案,砍掉端王手臂之事,满朝皆知,皇帝自也是知晓,他本就爱民如子,此时得知了这七十四条人命,怒不可遏,当即便圈了端王及一干案犯腰斩,家人仆役流放千里。
至于这案中牵扯的朝臣,皆由殿前司一一传唤,严加审理。
只是皇帝心里到底忧虑,他惘惘地看着殿外的落阳晚霞,同江微之说道:“……朕甘愿做那刮骨疗伤的关公,你便是为朕治伤的华佗。只是壮士断腕,一定会大大地损耗元气。”
他看着眼前清俊端方的青年,触到对方眼中的星芒耀动,皇帝忽然又找回了几分青年时的锐气。
“江迟,朕的这把刮骨刀,你敢不敢拿?”
江微之闻言,利落掀袍而跪,拱手接旨。
“去腐生肌,决痈溃疽。这刀,臣不仅敢拿,还敢杀!”
他就是这样的青年,磊落光明,灵爽赫赫,有坚硬的风骨,一往无前的勇气。
皇帝眼露赞赏,走下龙椅,在江微之的肩上拍了一拍,有些委重投艰的意味。
公主在东内大街逛到了日头西落,零嘴吃食足足买了一小车,这才自东内门入宫,一路丽行,直入仁寿宫。
璀错翘首引盼了一整个下午,见胖梨回来了,喜不自禁。
霍枕宁同胖梨坐在仁寿宫的台阶上,指挥着兰桨等人将吃食零嘴等等卸下来,歪着头笑着同她说:……晚间去太液池上,躺在船里吃糖霜球。”
璀错捂着嘴笑她:“才做的衣裳,怕又要重做了。”
胖梨往嘴巴里丢了一颗蜜饯,满不在乎:“胖便胖,我又不要穿嫁衣。”
璀错面薄,听了这话,羞得满面通红:“你还不是要嫁给表哥,做我的嫂嫂?”
霍枕宁挑着眉头看她,一脸的讶然。
“谁爱嫁谁去,横竖我是不搭理他的。”
木樨收拾妥当了,过来同二人说话,说话间便提到了方才在东内门的见闻。
“才将从东内进宫时,您坐在车里,没看见,二殿下披了件斗篷在门侧站着,见咱们进来,她便避了开去。”木樨细致地说起,有些疑心,“我瞧着她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霍枕宁不爱听她的事儿,此时也不做他想,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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