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祐(六)
杨舒桐再没敢进书房。
她方才坐在赵岫腿上时,已觉他坚硬。
她在慈仁殿的厨房吩咐厨娘晚膳炖一盅红枣薏仁汤,又去偏殿里瞧尚宫带来的新的长桌。
清潭见身边无人,和杨舒桐说:“娘娘来身子了?这个月怎么这么不准?”
杨舒桐不知怎的忽然发笑,伏在清潭肩上,后背都笑的颤颤巍巍。
清潭摸不着头脑,杨舒桐戳戳她脸颊,“若有人知道你此话,怕是要大发雷霆了。”
吓得清潭缩着脑袋闭上嘴,再不敢说话。
看过长桌,杨舒桐便想趁着此时夕阳正好,去御花园里转转。
她总以为御花园离慈仁殿很远,但她和清潭清浣叁人慢慢悠悠走过去,不到半柱香时间。
因前几日东京落了一场雪,御花园的亭台廊榭屋顶的雪还厚厚的堆着,夕阳映上,颜色便如同赵岫今日的衣裳,赤黄色。
冬日的御花园并无甚可逛,杨舒桐只当散步解闷,慢慢走过御花园中的大路小径。清潭和清浣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园中风景,她却在心里想,应该带赵岫出来的。
脚下的路用石板铺就,路边是终年青翠的松柏,顶上盖着一小顶雪花做的帽子。
此路,不知赵岫走过多少次。
从小径走出去,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湖面。
冬季亦未结冰,波光粼粼,倒影着两岸的树。
杨舒桐站着瞧了一回。
清浣见她有兴致,便给她介绍:“此湖名为金明池,是先皇开凿,引皇城外活水来。此时金明湖光秃秃没甚可看,若是春日里,便是桃红似锦,柳绿如烟,花间粉蝶,树上黄莺…”
杨舒桐皱眉,打断她,“可以了,回吧。”
此湖不小,方方正正。
因面阳,故冬季里也不结冰。
临走之时,杨舒桐蹲下身子,探手出来,将手浸入水中。
寒彻入骨。
清浣跪在池边,“娘娘,清浣知错。”
清潭手里攥着一张帕子,急的脸通红,欲劝一劝,又怕惹皇后不快。
杨舒桐扯出一个笑来,让清潭将清浣扶起。
她在水中将手握拳,水流从她指缝间挤走。
她看见离岸近处,湖底的枯枝败叶。
她越发将手伸进水中,搅动池底淤泥与残叶,那一片湖水瞬时浑浊。
清潭和清浣急得不行,数九寒天,池水必定冰凉,娘娘身娇体贵,十指未沾过阳春之水,如此浸下去,落下冻疮可如何是好。
清浣一咬牙,跪在池边,嘴里念着“娘娘,奴婢得罪。”
她把杨舒桐一只手从湖中拽上来,扯自己的袖子包严。
怀中那只手,像是冻僵了的冰块。
清浣心疼,啪嗒啪嗒掉了几滴泪。
杨舒桐笑,“浣儿,傻浣儿。”
清浣依旧哭。
杨舒桐的手在她袖中,渐渐暖和过来,酥酥麻麻一大片。
待主仆几人回至慈仁殿,太阳已遗尽它今日最后的余晖。
天,马上就要暗了。
杨舒桐看到赵岫只着常服,立在殿外,背手看天。
听见声音,脚步极快地迎出来。
清潭清浣见状,皆退至身后,低头俯首缓步前行。
赵岫拉了她一只手,是那只未浸入湖中的手。
温度虽有些凉,但仍带着暖意。
“御花园如今可有什么景致?”
杨舒桐侧头看他,他正目视前方,察觉到她的视线,又将头转过来,眸中清亮。
他又问,“御花园冷吗?”
杨舒桐将浸入湖中的左手捏紧感受了下,答:“冷。”
赵岫广袖抻开,自她后背将她拢进怀中,“下次午后去,应当能暖些。”
进了殿内,桌上摆了锅子。
杨舒桐高兴,看来今日是羊肉锅。
清浣清潭进来,引着杨舒桐去内室更衣。
方才在金明池边,她的广袖被湖水浸湿一大片。
上次吃羊肉锅子是在腊八那日,杨舒桐未尽兴。
但今日落座之后,雾气腾腾的锅子,飘来阵阵香味,将杨舒桐心中的郁闷一扫而清。
赵岫自己是不食荤的,但杨舒桐极有品相地将一碟又一碟的羊肉卷入腹中,两颊鼓鼓,凤眼微眯,看着很是下饭。
不自觉,他亦吃多了些。
饭毕,赵岫照例要茶,被杨舒桐喝住。
门外小宫女端来一盅饮品,杨舒桐亲手为赵岫盛了半碗。
赵岫哪敢不喝,捧着瓷碗,喝了个精光。
今晚是真的吃多了。
赵岫想让杨舒桐陪他走一走消食,杨舒桐却拉着他坐在窗边的矮塌上。
“饱食之后,歇一歇,才消化的更好。”
赵岫拉着她不让她走,“你也坐一忽儿吧。”
杨舒通便坐下来,紧挨着赵岫,摸了摸他的手,方吃过饭,手倒是热乎的。
赵岫反手牵着她,扬头望向窗外,拇指不自觉在她手背摩挲。
杨舒桐顺势躺在他怀里。
方才更衣时,清潭并未将她的发全部梳起,留了许多垂在脑后,正方便了赵岫。
他一下一下轻柔抚着,仍望着窗外。
杨舒桐渐渐渴睡,总觉得塌边的那盏灯,摇摇曳曳,在她周围晃来晃去。
再睁眼时,她已歇在榻上,围帐之后,几乎不见亮光。
她呆了一回,起身下了榻。
掀帘出去,殿内寂静。
赵岫应当在书房。
她过去时,发现书房的格局变了。
原本的小几不见了踪影,换成了她下午看到的长桌。上面摆着她常看的书本和她常用的笔墨。
赵岫依旧伏案疾书,眉头紧皱,手边茶杯里的茶见底,已是极浓的墨色了。
杨舒桐缓步前行,赵岫挥手,“你出去罢,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脚步声却愈来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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