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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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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许久,见棋盘上黑子已经占据上风即将要赢后,顾淮之才开口打断了顾玄的思路,轻声问道:“阿公应该是打算跟舅公合作,时机成熟便里应外合助赵使君最终拿下京城。依阿公的行事作风,定然是想将这份功劳全部放在舅公头上。从这方面来看,舅公心中恨意不断,想来对他日推翻昏君重建新朝更有益处。不知阿公为何如此为难?”

顾玄看了顾淮之一眼,注意力还是放在了棋盘上,深思熟虑一番后,手里举了许久的白棋终于落在了棋盘上。

顾淮之顿时目露惊讶,刚才黑子分明已经胜局已定,却不成想白棋这一子下去后竟然瞬间扭转了局势。

顾玄见状,只淡淡道:“没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能妄下定论。你舅公家的往事,就是棋盘中不确定的变数,可能于我们有利,也有可能会让我们的盘算成为一场空,自然要仔细思索一番。”

顾淮之不解,“阿公这意思,莫非舅公还会害我们不成?”

“这倒不是。”顾玄继续落子,“只不过亲戚归亲戚,利弊还是得分清。我是顾氏家主,在大事上,自然要抛开个人情感,公正处理问题。你舅公也是个厉害人物,我相信他进京已经做了万全准备,但人一旦情绪失去了控制,那就容易出现弱点。我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可能会出现的弱点和漏洞,全都找出来,一一补上。”

顾玄一边说一边落下最后一子,而后拍手笑道:“这样,这局棋才算真正赢了。”

顾淮之偏头一看,白子已经将黑子彻底困杀,黑子再无生机可寻。

顾淮之清楚,这是顾玄在教他怎么摒除私人感情从大局观上来看问题。或者说,世家之间也存在竞争,是亲戚也是对手,平时见面亲亲热热,关键时刻捅刀也绝不手软。

光这么想想,顾淮之都替顾玄觉得累得慌。

顾玄却乐在其中,略微改变了一下计划,将徐道宏由明转暗,打消了将徐道宏举荐给赵冀的想法,只把他当一个寻常亲戚来往。徐道宏进京的目的,除了他们几人,再无别人知晓。

顾淮之不由奇怪,这么做,不是给双方增加了难度吗?

顾玄则解释道:“你舅公不是莽撞之人,既然存了这个心思,想来已经布局多年。此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更何况,这么做,也是为了防止他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份仰仗从而选择铤而走险。”

顾淮之却觉得这次是顾玄想太多,当年徐道宏能忍下仇恨,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就更加能掂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怎么可能会在最后关头突然失去了理智。

顾玄也不多说,热情地招待着徐道宏。再加上先前辞官过来的王太尉,他们三位老相识好好聚了一场,最后都忍不住感慨:一别经年,倒是没想到竟然能在云州相聚。

因着要进京赴职,徐道宏不便在云州久留,只住了两天便说要赶路。

顾玄和王太尉轻轻一叹,气氛很是沉默。顾玄当即命人上了一桌酒菜,三年高高兴兴地大醉了一场。

顾淮之最是机灵,找了个借口溜了进来,就看到平日风姿气度被人争相追捧的三位大佬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右手随意搭在右脚膝盖上,手里还举着酒杯。就连平日作风最一丝不苟的王太尉,也不讲究所谓的规矩,头发略微凌乱,眼神微醺,时不时还举杯同顾玄二人说笑一番。

顾淮之冷不丁冒出来,看见的就是三位长辈形象全崩的样子。

顾玄三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顾淮之也懵了一瞬,觉得自己心目中三位长辈稳重靠谱又优雅的形象真是岌岌可危,好在关键时刻,顾淮之稳住了,就跟没见到他们三人现在略显狼狈的样子一般,微笑道:“听说舅公明天就要出发进京了,我想起年前让人琢磨酿的新酒,便派人去庄子里问了问。说来也巧,这酒正巧酿出来了。这不,我赶紧拿了过来请阿公你们尝尝。”

顾玄三人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物,见顾淮之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都镇定如常,他们也没失了气度,优雅地从地上爬起来,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又恢复了平日里矜贵优雅的世家形象。

顾淮之还真没说假话,这会儿的酒基本都是米酒,劲儿不够。他也是过年时一时兴起让人试着酿了酿度数较高的蒸馏酒。虽然因为工艺水平的问题,酿出来的酒不比后世香甜清冽,但比起现如今的酒,已经算是品相上佳的绝品了。

不过这酒费粮食,眼下正是乱糟糟的时候,顾淮之也不敢可劲儿糟蹋粮食,也就酿了十坛,凑了个十全十美,再也没让人酿。家里这段时间也忙,顾淮之一时都忘了这酒的存在。

现在,徐道宏要进京,顾淮之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有几坛好酒。正巧听闻顾玄三人在一边喝酒一边回忆往事畅聊人生,顾淮之心下一动,就抱着酒壶跑过来准备听墙角。

结果没成想,墙角没听着,先受到了一波惊吓。

顾玄瞪了顾淮之一眼,伸手接过酒壶给王太尉和徐道宏的酒杯中都倒了杯酒,屋内顿时酒香四溢。

徐道宏忍不住赞了一声:“好酒!”

王太尉也暗暗点头,仔细观赏了一番后,才慢慢抿了一口,脸上露出回味的神情,点头夸道:“这酒清澈如水,观之让人心旷神怡。入口清冽回甘,到了腹内却有如火烧。真是难得的好酒!”

顾玄低头品了一口,也暗自点头,笑着问顾淮之,“没少费粮食吧?”

顾淮之还没开口,徐道宏已经抢先打趣起顾玄来,揶揄道:“怎么,难不成你还心疼那么点粮食不成?”

“就是,你要舍不得,这粮食我出,就让淮儿专门帮我酿酒!”王太尉心情好,难得也说了句玩笑话。

顾玄则笑骂道:“想得美!这酒啊,都归我了,你们想都别想!”

想当然耳,这番话立即换来王太尉和徐道宏的愤怒指责。

最终,这把火又烧到了顾淮之头上,王徐两人借着身份之便,理直气壮地从顾淮之这儿抱了一坛子酒回去。

顾淮之还有点心疼,他的存货也不多。顾玄看不下去了,觉得顾淮之关键时刻还缺了点大气,大手一挥直接吩咐:“这酒不错,咱们家的独门食谱中又能添上一样东西。你也别心疼,咱们俩还能缺了那点粮食?既然酿出了好酒,那就多酿点,随便你怎么折腾。”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顾淮之脸色一喜,赶紧点头应道:“知道了,阿公,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许反悔啊!”

他还打算把酒再多折腾几次,弄出高浓度的烈酒来,到时候再跟宋璟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用在治外伤上。

战乱不断,刀伤箭伤都是家常便饭,顾淮之不是医学专业的,外科手术啥的现在肯定没这个条件,勉强也就能想出一个酒精消毒了。就这,还不确定最后酿出来的烈酒能不能消毒,也是心酸。

徐道宏离开的时候又从顾淮之这里抱走了两坛酒。顾玄想着朝廷已经发兵攻打那帮自称梁朝皇室后裔的叛军,怕徐道宏路上遇到叛军,给了他一百名精心训练了好几年的部曲护送他上京。

顾淮之也去为徐道宏送行,深深刻在记忆中的,就是那天刮得人睁不开眼的大风和徐道宏坚定挺拔的背影。

送走徐道宏后,王太尉也开始在顾玄的推荐下进入了刺史府。

顾淮之这才发现,王太尉坑起孙子来,竟然比顾玄还狠。

顾玄也就是偶尔给顾淮之安排一堆作业顺便给他上上课,好歹还是带在自己身边手把手地教。王太尉就凶残多了,竟然直接把自己的大孙子一脚踹到下面的县里当县令去了!

顾淮之都惊呆了,忍不住问道:“大表哥才刚过十六岁吧,就这么让他一个人去县里独当一面,靠谱吗?”

顾玄反而诧异地看了顾淮之一眼,“这有什么不靠谱的?孩子大了总该自己立起来,摔几个跟头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事务了。”

顾淮之不由瑟瑟发抖,正想找借口开溜,就听见顾玄平静地开口道:“等你到了十六七岁,也该这么历练历练。”

顾淮之:谢谢,并不是很想接受这种历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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