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的,辛襄很在意这件事。
斥候:“不是。渝都地分三层,贵者居高,贱者居低,中层官署居住相杂,邹吾如今就居于中层一方小院里,我等怀疑那处曾用作悲门联系之用,只是弃用很多年了。”
辛襄并不关心这个,只要邹吾不和辛鸾一起起居就行,继而又问:“中境乱臣领九郡献南境,丹口孔雀怎么说?”
“中君立刻封住了中、南边防。”
辛襄点头,“中君还是识大体的。”又问,“那西境呢?西境可有给南境回信?”
“使臣出发不过七日,目前还没有回信。”
辛襄不置可否,“西境开明氏毕竟是他外祖家,迟早总是要护着他的……如今最坏的情势,是西、南封地联手,与我们东朝、中、北三境对抗,如此一来,中、南边界立刻成为前方战场,北境……北境还是该选一个稳妥的人坐镇,安定后方,提供补给……”他低声说着,几不可闻,随后又不动声色地抬头,目光在距离他最近的齐嵩身上停留,只是齐嵩老僧入定般只是半阖着眼,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如今南境南线的战事如何了?”
申睦不可能两面作战,他只要还在南海边境缠斗,天衍腹地的大战就打不起来。
斥候汗都要出来了,“南君对战三苗人已呈包围之势,军情推测是……决战在即。”
一本账册文书猛地被紫檀色衣摆拂下了案,辛襄这次是真的震惊了,他猛地站起身来,恨声道,“申睦打个毛民之国迁延至此,现在倒是说决战就决战了……其心可诛,其心可诛!”说着大步走出长案,一把夺了那粘了一根令羽的军报握在手中,直往门外走去!
别说他并非代政太子,便是代政太子,此时这样的事他也做不了主了!必须要去找陛下定夺了!
可走到门口,辛襄又猛地转身——
寒冷干燥的夜,红烛噼剥地燃着,辛襄冷冷地看着值房中行尸走肉一般的重臣,心道他激动若此,这些人竟然连一个转身的都没有!辛襄不禁冷笑,大声道,“真是好内阁,好中枢!南境的急情诸公看着,这么大的军情只贴一根翎羽诸公也看着,哪天天衍的船沉了,诸公也在岸上看着罢!”言毕挑开厚重的门帘,满身戾气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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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涧收拾北境乱局,只用了半年,怎么南境打仗打了好几年都打不出结果啊?”
渝都又下雨了,小卓趴在窗棂上看着满目翠色,手捧热腾腾的甜茶,不解地问哥哥。
这些天他们辛辣吃多了,肠胃都不堪重负,红窃脂红衣翠袖,坐在另一侧的窗棂上,晃着腿接话,“小卓,你可这问题太大了,你不如把东朝和南境的将军们放在一块,给你列作战会议一起解释。”
“其实也不难解释。”
邹吾又斟了一杯竹筒茶给徐斌,“猛虎可搏雄师,但不可斗鬣狗。毕竟王者对决从来堂堂正正,败走也没得可说,但鬣狗不同,他们成群结队地缠斗骚扰,一定要拖到猛虎筋疲力竭才群起而攻,南境自己的边防,申睦总不能弃而不顾,所以只能捏着鼻子跟他们打。”
徐斌此时倒是犀利,道,“也不仅如此罢,这跟南君的性格也有关系——墨麒麟孤狂傲岸,他是忍不了挑衅的,三苗人一直用下三滥的招数牵制他,可谓是牵制得死死的。”
红窃脂也点头,“且战时状态也更容易攫权,向繇坐镇后方,’以战养战’之论未必不可信。”
卓吾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虽然一知半解,但是对这两人口气中的喜恶还是听得明白的,他忍不住开口,“所以南君是坏人吗?”
徐斌和红窃脂怔愣,一时哑然。
卓吾有些担心了,急问,“那我们在南境会不会有危险?西境是阿鸾外祖父家,我们什么时候去西境?”
徐斌、红窃脂:“……”
邹吾站在窗下分茶叶,淡然接口:“应该快了。”
“哦……”
卓吾悬着的半颗心放下了,接着又追问,“那向副是敌人吗?”
红窃脂和徐斌不敢多话,掩饰性地喝了口茶。
邹吾波澜不惊地看了两人一眼,嘴上答:“目前不是。”
“哦……”
邹吾的态度很明确,小卓心思浅,喜恶都容易显在脸上,他和殿下每日住在钧台宫里,耳目眼线不知凡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有心之人套了话去,所以除非特别必要嘱咐的事情,他们这群大人还是尽量不要在他面前把事情说得那么复杂,以免小孩子紧张敏感藏不住事。
卓吾兴致倒是很高,喋喋不休地跟他们说辛鸾:“这两天哦,阿鸾真的脚不沾地地走各种地方,不是被这个找去了,就是被那个找去了,有的地方我也不能进,他晚上跟我说,有些人问他问题,他都不知道怎么说,有些人求他办事,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每天就很烦。”
“你让他把很棘手的问题拖一拖,实在拿不出主意就写下来让你带出来,我们这群人帮他把关。”邹吾把茶叶最嫩的尖儿分割了出来,装进封闭的竹筒里,“他估计也就忙这一段时间,挺过来就好了,还有,跟他说不要害怕说话,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勉强。”
卓吾点了点头。
红窃脂古怪地看着邹吾,之前她总觉得他脾气好,这两天再看他,发现他脾气好得简直要出了奇了。
雨忽地转急了,嘈嘈切切打在瓦檐,邹吾伸出手去接了会儿凉雨,收回手又甩干,“南境气候太潮湿了,你回去的时候告诉殿下不要涂那面脂了,我看他下巴冒了颗痘,本来就容易水土不服又乱涂东西,再伤了脸。”
莫名地,他忽地提到这一句。
莫名地,红窃脂还兴致勃勃地往下接,“是啊,这鬼天气两天晴三天雨的,吃的也太辣了,我脸上也跟着不舒服……要我说南境这地方可真是糙啊,跟他们的兵一样糙,一点像样的胭脂水粉都买不到。”
她此时入乡随俗,已经穿上了木屐,从向北的窗棂上掠下,嗑嗑哒哒地凑到小几上给自己倒茶,几步走下来,直爽的女郎也有了温婉的神韵。
徐斌很有经验地插话了:“要说面脂还是我们南阳的好,东朝的贵妇哪个不购青要山的药脂?后悔后悔!早知道南境这么少穿戴涂抹,我就该多带些来!”
他也脚踩木屐,清爽又笨拙地挪过去,要分邹吾难得煮的那壶茶,主动养生。
红窃脂大方地推给他,说着还拿肩膀顶了顶徐斌,“是啊,徐大人,要不咱们偷偷出境回南阳吧一趟吧,我看夏舟那小子有门路,咱们去进些货,里外也能赚一笔。”
卓吾有点蒙圈,道,“咱们是不谈正事了吗?不谈那我就走了,阿鸾还等着我回去呢。”
邹吾把那封好的竹筒给他,点点头,“那你回去吧,注意山路,这个带回去给殿下喝。”
卓吾每晚来哥哥这儿应个卯儿也算任务了,里外来回沟通点近况,闻言他拍拍手把竹筒接过去,摸了摸自己左一口右一口吃得圆滚的肚子,大摇大摆地就要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口又忽然定住,回头道,“瞧我把正事儿忘了,阿鸾问哥哥你来着,他问你那天在马车里到底和向副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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