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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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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都是人,咱们到底怎样才能跑?”

就在距离辛鸾、徐守文区区三百步之外,一丛草窠里几个人正在窃窃私语。

“这样的鬼地方,没人带路咱们根本出不出,听那个叫仇英的人说了吗?地狱谷就在这片森林的西向,走差了,只怕九条命也出不来了。”说罢,那人捅了捅身边的人,“子石,你记路了嚒?”

他身侧那个叫“子石”的人的脸上也是污秽不堪,但是一双眼睛却是极为清明,他抓着树枝,在地上画出简图,标注出大概的距离:“昨夜行军的时候咱们路过一个小山丘,当时掩着夜色,那婆娘亲自中程掩护走得特别快,后来我打听了几个人,得出来的确切消息是横穿那里就是莘围郡,就是他们说的‘敌领区’,依我看,我们完全可以今夜休整时往那里跑,算脚程的,我估测过去就是锡金走廊,只要找到官道,走个七天,我们就能到家了。”

这些日子为他们领路的人是红窃脂的弟弟,一个叫仇英的男人,那个男人走路时一股土匪的腔调,全身都散发着彪悍又油滑的野兽感,这绵延近千里的绝命之地危机四伏,偏偏他姿态悠然地带他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嘴里还嘚吧嘚吧地说个没完,连唬带吓得搞得许多人都不敢妄动。

但是沃子石这种脑子清楚的,对外界稍有了解的,知道他说的话不可尽信,里面应该是不少夸大其词,所以这些日子他便这忙着和西南那圈亲卫称兄道弟,把收集来的消息交叉印证,挑出今日最好的行动时机。沃子石计划得严密,围着的这几个人听了,都忍不住地点头,“子石这个可行,我等下去跟几个死党说了,晚上……”

“嘘——”

忽然间,沃子石抬头,朝着五步外一颗柚木怒了怒嘴,作出口型:有人。

这几个本就是惊弓之鸟,一时间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当逃兵按照军法可是要杀头的!沃子石身侧的男人一身石头般的魁梧肌肉,见状心中一横,猫一样无声地站起来,无声地拔出匕首,“嗖”地蹿了出去,“出来吧你,小杂种!”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是要杀人灭口的狠劲儿,那被擒住的人长得单薄,看着还不满二十岁的样子,被人整个猝然提了起来,手脚扑棱着,忙不迭的低切告饶:“我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我不是来偷听你们说话的……”

他好像还真不是故意的,嘴里哆嗦吐出一块鲜红的老鼠肉,像个贪嘴的小孩想给自己打些牙祭,结果误听了他们的谋划。

“别留他,他会告密,咱们不能担这个风险。”

“对,”有人往外张望,生怕被人注意到:“杀了他,杀了他!咱们现在就跑!”

沃子石站起身来,紧锁着眉头,看了看他的甲衣,一脸阴霾,“你是红字队的?”

“……是。”那倒霉蛋哆哆嗦嗦,立刻跪下。

沃子石不管,眯着眼睛:“红窃脂对郡尉不忠,婚前勾搭男人的事情传得满天飞,你知道么?”

这天外飞仙般的一问,让倒霉蛋摸不着头脑,却只能铛铛铛地点头:“知,知道……”

“我们不想在这样的女人手下效力,也不想听她的摆布去西南,走这种老鼠成群腐臭弥漫的路,我们想回家,”沃子石居高临下地逼近他,声音坚毅:“兄弟,你想回家嚒?”

·

“没有一心,纵然精兵良将,也是徒劳……还有出征需要吸纳足够的民兵,中间需要运输粮食,背运器械,到了据点,还要围住坚城,造出声势,必要的时候挖地道,断水源,筑工事……”徐守文思路清晰,条分缕析地跟辛鸾说自己的谋划。这原本都是他回西南要列出的条陈,反正眼下闲聊无事,他和他说说这些不成熟的小想法。

“等等。”辛鸾忽然伸手打断他。

“怎么?”徐守文说得兴起,一时错愕。

辛鸾皱紧眉头:“有人。”

就像是印证他的预感一般,幽深的丛林来路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徐守文汗毛乍起,倏地站了起来,紧接着,这一代所有休整的兵士都听到声音站了起来,握紧随身的刀剑!不过一息的功夫,另一道惨叫声穿林而过,清晰地朝着众人发出预警:“有敌袭!”

敌人来自北侧!

所有人都警戒了起来,现在整条队伍因为地形拉扯得极为下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丛林里,树干蜿蜒,两军徒一遭遇,五十步之外根本无法见人!

徐守文乍然临敌,原本灵敏的脑子一时僵住,还没思索出个对策,南侧已军地带却忽然传来一声大喊:“跑啊!”

“现在不跑还等什么!难不成真要为陈留王效命嚒!”

这像是个恐怖的信号,方圆五百步,兵约一千人,这群人像是忽然得到了什么号令,队伍顿时崩裂四散,一股脑地脱开原本阵型,向密林中钻去!

徐守文的冷汗立刻就冒了出来,几乎是本能地大吼:“跑什么!拿起武器!护——”

“不要喊。”辛鸾狠狠地叩住了他的手臂,乌泱泱杂乱的溃退声让徐守文的喝令并不起眼,他闭着眼睛刚想说:“别慌我们有白角”,可是开口的瞬间骤然想到:是了,白角已经去了,他已经没有白角了。生死的关头,辛鸾狠狠地将那软弱甩开,低声道:“我们押队并没有亮出明显的身份旗帜,中程有疑兵,追兵未必认出我们!”

徐守文盲目地跟从他的指令,只听他断然道:“跟着他们,他们跑,我们也跑。”

徐守文已经管不了这样乱窜会不会闯入传说的地狱谷了,哪怕那是真的地狱也罢,中程掩护现在正好赶上仇英和红窃脂都不再这里,他是文臣,拳脚功夫不行,若是遇到强敌,他们招架不了。

徐守文一手抓着刀剑,一手抓住辛鸾的手腕,随着大流开始往山林深处狂奔,老树板根林立,杂草有的高到了膝盖,徐守文不得已地绕出弯路,努力找相对平坦的道路。草丛倒伏,急促如流水,他几次回头,分分明明能看到一道道追击而来的身影,紧张舌根发麻。

就在徐守文回头这瞬息间,辛鸾脚下忽地被树藤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地。

这真是让人肝胆俱裂的一摔,徐守文这才深刻地认识到:辛鸾他看不见!不管他多镇定,他看不见!这样的情况,主君不仅无法御敌,他甚至无法逃跑!恐惧和绝望撅住了徐守文,那一刻,他陷入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里,主君若是折在自己手里,若是折在这里手里……

“守文。”辛鸾根本也来不及想这些有的没的,他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想抓住什么,“这有没有高地,掩护一下的。”

徐守文僵硬地点头,把他拽起来,拖到一处草坎子上,硬拽到一棵大柚木后面,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紧紧地握住兵刃,茫然地看了一眼密林的上空,想着若实在不行,那便玉石俱焚,让辛鸾拼死飞出去,还可能抢出一点生机……

辛鸾感觉到了徐守文的僵硬,摸索着去碰他的手臂,“别紧张,”他小声对他说,“你看一眼,敌袭的是什么人,别怕。”

恐惧到尽头可能就是难以名状的胆大,徐守文也没有犹豫,扶着树干去探看,形容了一下来人的衣甲和兵刃,最后补了一句,“来人不多,但只在五、六十步之外,他们现在在探路。”

辛鸾点了下头,“应该是从从,六足犬,赤炎十八番的主帅。”

最后的两个形容他没有说:擅追击,擅刺杀。

徐守文一脸僵硬的冷静:“赤炎不是取缔了嚒?”

辛鸾眨了眨迷蒙的眼睛:“兵制取缔又不是人死了。”

他们说话声并不大,至少绝没有箭竹被人擦过的声响大,可是就在辛鸾话音刚落,柚木的另一方,一道极年轻的男声响了起来,“殿下,出来罢。”

徐守文倏地攥紧了剑柄——

那男人好整以暇地嗅了嗅空气,叹道,“桃花香……”紧接着,抽弯刀出鞘,笑意昂扬:“您主动些,君王之死,就不要如此不体面了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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