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二十年九月二日,正午三刻,原赤炎三番主帅蔡斌之子蔡承望率先带前部踏水而过,直冲防线薄弱的西南军南侧营,主帅饶文林仓皇应敌,被“千里驹”兵团狂吼着撕开了最前线,短短一个时辰,本部营溃败,“千里驹”拿下中君侧翼,向西直插南坂。
从从是名将,他人虽然年轻,但作战一直以冷酷迅捷闻名,蔡承望率“千里驹”前部四万人探路,中部四万人压后调动敌人,余后一万精锐接应,丹口孔雀走前约束了中境主将,从从上任,夫诸等人无有不从,“千里驹”长驱直入,他们半天之内倾动中境二十余万人,跨过弋阳水于西岸稳固战线,引兵助援。
这是一个奇兵色彩极浓的打法:部队精锐长途奔袭,乘敌不备,直插敌后纵深,歼灭主力一道两个营,打乱敌军指挥,同时部分兵力包围左翼,相机歼灭其一部,敌军闻主营受击,必然回窜增援,中部便可以在运动战中速战速决,而后扩大战果,由夫诸、飞鱼等大军大股压上。
中境在几日前就得到了消息西南军乃三线布防,各处兵力相对薄弱,从从拿一骑冲阵,两翼夫诸直插中路的对战,可以说是颇具眼光。
一开始的冲锋的确是顺利,西南军措手不及,一路败退,蔡承望连冲三营,三战三捷,最后一捷看西南军望风披靡,蔡小将军心中虽然闪过疑虑,但是看敌军的神色如此悲切,踌躇一下,又紧逼上来。
“千里驹”耐长跑,有长劲,因为形势大好,前部于新浦湾与中部从从汇合,商量战局。
“邹吾的化形军团呢?为什么还没有截击?”
精锐之师也开始犹豫,他们虽然各个骄狂,但是也知道邹吾陶滦不是庸手,可细看地图,易央就在五百里外,就好比一块鲜嫩流油的肥肉,只要能拿下易央,拿下辛鸾,他们便是不世的功勋!
“主帅,现在怎么办?”战局扑朔,良机难求,裨将们长剑滴血,各个看向了从从,等他一声令下。
有时候战局就是如此,犹豫就会败北,平坦地带作战本来就是冒险,量力而行那是老古董的偏向,不自量力才符合野心家的特点!从从咬了咬牙,狠心下令:“清兵线,集中突破中路,辅以两翼包抄,进易央,俘虏辛鸾!”
众将呼喝一声,纷纷上马!千里良驹的四蹄狠狠地刨在地上,八万人孤军深入,轰隆隆绵延数里,蹄声就仿佛崖下怒涛!同时,从从斥候不足,一队中十之七八不再向西试探,而是领命东行调拨中境军以做后援,确保精锐军两侧与后方无忧。
功名在望的“千里驹”趾高气昂,怎么可能想到敌军边战边退,已经为他们布置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棋局,又怎么敢去想敌军主帅竟敢拿自家的主君做饵,他的主君,居然还同意了?千里驹风驰电掣,一路经过沔线、璐水、沽水、永泽岸边一片小城,是时有农人在田垄两旁歇脚,看到“千里驹”白马白袍飞速经过,直扑易央城,亦直扑宽甸泽,他们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可竟无一人出声示警。
辛鸾事后听闻,大呼好险,历史上多少大仗,全凭小人物一句话逆转局势,内史郡他理政不久,老天竟然如此助他,百姓竟然如此助他!
很快,先头部队向西延伸着靠近了他们的绝地。
易央外玄石垒十里,宽甸北侧三里,“千里驹”刚刚狂奔过一处名叫酸枣的地碍,令天下闻之色变的化形兵团陡然出现,红豹、灰駮率领八百化形之人,自高而下,骤然间一声俯冲!那一刻,八百巨型的野兽野兽宛如潮水之势,滚滚而下!
“杀——!”
狂奔的野兽狂吼着,浪涌一般往前冲,咬着“千里驹”的尾巴凶狠地追赶起来!从从与蔡小将军登时色变,槊枪挥刀,狂奔的队伍在这追袭中甩出巨大的弧线!
没有人停下来,品种高贵的战马再矫健它们也只是马,可是追袭他们的确是虎豹熊罴!红豹一声尖利的口号,这群训练有素的化形走兽立刻飞纵起来,发起第一波的攻击!东境骑兵登时拧身招架,膂力过人的骑手们握紧了滚烫的兵刃,超高的骑术甚至使得他们在马上拧腰翻转了过来,长刀剑戟愤怒地撩起,化形之人被利刃槊中,鲜血立刻划开指天的弧线!
可是他们很快便自顾不暇了,化形之人,除了走兽,还有飞禽!空中精锐盘旋而来,绚丽的翅膀卷开巨大的狂风,骑兵朝上招架的瞬间,西南军的长剑同时以嗑,兵刃“唰”地走直,直刺骑兵的要害!
“去死!”
马儿失去了控制,在一群走兽凶猛的攻击中甩出向南的弧线,虎豹狮狼趁骑兵捉襟见肘,立刻第二次跃起,这一次,他们攻击的不是人身,而是战马!他们盘腿弓腰,一跃而上,杀气腾腾地用利爪抠开了战马的血肉,训练有素地从侧肋一口气豁开整个前胸!
战马惊惧地长嘶一声,绝命狂奔!
化形者得手后却已立刻跳离,极快的速度里,许多战马被攻击却无法反应,四蹄急踏,极快的速度让他们的心肝肚肠热气腾腾地淌了出来,剧烈的奔跑中,它们后蹄猛刨,撕扯着自己的肠子活活把自己绊死,踩死!
八万“千里驹”,恐惧就像是传人的瘟疫!无数的马儿开始失去了控制,双膝跪地,哀鸣卧倒,马上顶盔掼甲的上一刻还在招架空中的力量,下一刻就已经被自己的坐骑带着整个地扑倒在地,石绿色的土地洒满了鲜血,他还没能挣扎着爬起,便已经被后来的战马踩脑浆迸裂,浑身肉泥!
惨烈的死亡让这东境的精锐也瞠目,他们只是听说了辛鸾手下的化形军团勇猛,知道他们攻坚的战术,却不知道他们近身作战竟有如此残忍的战术!
“变队——!”
从从眼见军心涣散,不由狂吼一声。他长刀狠狠扫开扑击而上的恶狼,一脚踹下尸首:“外圈搏斗,内圈防御!”
几匹矫健的高头大马瞬息间奔腾而出!只见那几匹马儿皮毛油亮,暴烈地拧身低头而来,比其他马儿高出一头,雄赳赳地留着拖地的长鬃!
他们东境军,也是有化形之人的!
凶悍的化形之马暴烈冲出,对着那就快要追过先锋的疯狂走兽连刨带咬,几匹狼被他狠狠地咬住,甩上天,摔在地,汹涌如潮水般的进攻中,它们猛地抬起令人心惊胆战的铁蹄,狠狠踩断敌人的脊柱!
“啊——!”嘶声力竭的嚎叫声此起彼伏。
东境军毕竟是精锐,一阵缭乱之后,有主将一声令下,有骨干杀灭敌军锐气,他们立刻变幻队形,两马两骑并行,外侧主攻走兽,内侧主攻飞禽,更有骁勇的骑手在极速的狂奔中纵身跨到同袍的马上,一马两乘,一人对上,一人对下!
可是他们算错了,邹吾的策略里,根本就没打算在这一步歼敌。
几近崩溃的骏马为了闪避化形军团的攻击,已经走偏了路线,红豹、灰駮这一次的任务就只是把他们赶入死地!宽甸、草泽,前方数百步的低洼,化形军团早有准备地放缓了攻势,不明所以的“千里驹”却直接倒入了巨大的豁口!
他们奔逃的速度太快了!马儿发命般地狂奔,陡然的下坡更是加快了他们无法抑制的冲锋!
“给我下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灰駮迎风猖狂大笑!
率先奔跑的百余马队根本没发觉异样,他们冲入了泥沼,还以为只是正常的水面想要踏过,水面濛濛,松散的腐叶与泥水混杂着,看似只是浅水没膝,深水没腰,冲锋的骑兵没有多想,毕竟来前中境的副将们对他们介绍过,易央一带并无地势可以利用,宽甸那一处狭长的水域通道早被牲畜饮水踩实,不算危险,可是他们到底不是丹口孔雀,到底不管民政,去岁下游河流大幅改道,今岁雨水颇多,合川却没有一次决口,他们只顾着通城内有内涝无外洪,怎么也不想想,这水到底是去哪了?
宽甸,它已经变成三里狭长的烂泥沼泽塘!
马儿这么一奔,直接奔向了三里长的为他们预备的棺椁!
战马嘶吼着跪伏着,到最后才发现已经无法冲向前,腐叶被泥泡得水叽叽的,骑兵想要自救,可是已经晚了,前部和中部一下子就挤到了这里,整编的数万精锐,拥堵在沼泽口!
浩浩然的西南军这才围住了这一处的低洼,沿着高处排出浩荡的战线,泡子外袁塘一声令下,高喝一声:“放火!烧!”
再没有比这更恐怖的声音,无数的火把凌空扬起,沼气浓郁,立刻以水生火,卷出滔天的祝融之怒!
骑兵下马后滑倒再也站不起来,幸运的骑兵们上一刻还被拖拉拽架着往回挪,下一刻直接被烧灼了全身,而那些不幸的直接连人带马淤死在河泡子里,粘稠的泥浆越陷越深,他们眼睁睁地等待着窒息,等待着烈火焚身!
刹那间,天地也为之变色,石绿与蓝彩的土地,只剩下一片一片的红!
慈不掌兵。
指挥长中,邹吾沉声下令:“切断从从后勤支援,让当扈挡住!”
近身对战的硬仗开始了,当扈一部得令,立刻行动!他虽然总是爱抢友军的粮食,嘴上没有把门的总说犯忌的话,但是让他来打硬仗,狠仗,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当扈为保万全,亲自率军,直接朝着“千里驹”的尾部发动了截击!这群精英眼见着主帅陷入河泡火焰,正是急得头脑发热,两眼发红,但是他们没想到,迎接他们的,居然是不可理喻的肉搏战,刀刀见血的对杀!
天已擦黑,火把乱舞。
整个中境的大地上,充满了死亡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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