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昶每说一句话,赵三的脑袋就埋得越低一分,到最后恨不得在地上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他那些表忠心的话既是说给萧明楼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字字句句都如重锤般砸进自己的耳朵,把赵三臊得抬不起头来。冷汗将衣服打湿,他浑身湿透,跪在地上又沾满了尘灰,像是刚从泥水里捞出来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赵三才浑浑噩噩地听见萧明楼用那慵懒至极的嗓音说了句“行了,你起来吧”,他也不敢从地上爬起,而是再三发誓今后再不会因一时的鬼迷心窍而做出对少东家不利的事,更不会像赵二那样,为了美色就抛弃良心,连人都不做了。
直到萧明楼不耐烦地冲他说:“你还有完没完了,跪得太舒服不想起来了吗?”
赵三这才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老老实实的,眼睛都不敢乱转了。
许是为了挽回一点形象,赵三站了会儿,又小声地对萧明楼说:“少东家,这房间弄成这样是住不得了,小的马上去帮您换一间吧?”
“不用,先这样吧,把牌子挂出去,假装我们还住在这儿。”萧明楼对赵三没个好脸色,但转头对祁昶说话时温柔如水,变脸比翻书还快,然而赵三压根不敢有异议,他还巴不得阿丑能把少东家哄得高高兴兴的呢!
“他们不是打算今晚就动手来绑我么?”萧明楼看向祁昶,眼里是不加掩饰的信任,还掺着一分狡黠,两分自得,三分的灵动,并七分心无旁骛的专注凝视,显得十分的动人,“我们就在这房间设个局,引他入套,可好?”
祁昶喉结上下一滚,已是一个“好”字说了出口,身体比脑子反应得还快。
萧明楼温温柔柔地笑了。
赵三顶着一头又是汗又是灰的泥浆,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少东家,施小姐那边……咱们明知张家人狼子野心,为什么不给小姐提个醒?”
他看出来了,少东家早就洞悉张氏兄弟的阴谋,却并未告知施月莺,任由张伯林对施小姐百般忽悠,将她一颗芳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少东家瞧着不像是这般冷酷无情的人啊?
萧明楼敛了笑意,淡淡地对赵三说:“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陌生人,与被防备的护卫说的话你会信?你是会相信一个陌生人,还是相信自己的未婚夫?”
赵三张了张嘴,颓然地低下头。
“当然,我也没有那么好心去提醒旁人。有些亏,只有自己吃过才会终身警惕。”萧明楼目光空茫,像是回忆起什么事,很快又恢复原本的神情,接着道,“我可还记得施家主仆生怕阿丑看上她们家小姐,说阿丑癞蛤丶蟆想吃天鹅肉。我自然是要站在阿丑这边,让她们看看,她们选择去相信的人又是什么货色,凭什么看不起阿丑……”
两个多月来,萧明楼已经与施月莺、兰儿交上了朋友,还总是提点两个姑娘,祁昶本以为他并不介意从前之事,没想到祁昶自己都不在乎了,萧明楼却还记得一清二楚。
旁的事情萧明楼都不吝点拨,唯独这一件,他并不打算出言提醒。
该为阿丑出的气,他都一一记着呢。
祁昶颇有些哭笑不得,为了萧明楼的小气,却又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小气得可爱。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如此在意他的感受,会为他出头、出气,为他正名。
萧明楼还对赵三说:“你自己向施小姐献殷勤我不管,但我是不会帮你说话的。还有,你可别忘了赵二的下场。”
赵三立马又有想要跪下的冲动了,赶紧撇清道:“我不会说的,只要少东家不发话,我就静静看着张氏兄弟作死,缝死了自己的嘴巴,绝不走漏风声!”
赵三离开后,祁昶内心触动仍未减少,心口处传来绵绵密密的微痛,虽痛却甜,丝丝缕缕地渗进他的心脏,见那颗漂泊无依淡漠冰冷的心浸透,灵魂深处也跟着在震颤。
“你可曾想过,就算最后能保护施月莺的性命,你瞒着她这件事,她很可能日后会仇视你,你何必为了帮我出一口气,就……”
祁昶话还没说完,萧明楼便迅如闪电地伸出手,食中二指夹着颗鲜红的丹丸塞进祁昶口中,还不等他反应,两指顺着祁昶的下颌摸至他的颈边,不知按到了什么穴位上,竟让他主动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咕咚。
祁昶尚未看清那颗丹丸长什么样,就将它吞了下去。
萧明楼这一手来得太快,与他平时那副软绵绵懒洋洋的做派完全不同,他面色微凝的专注模样也令祁昶感到十分陌生,一时竟有些惊骇:“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别再让我听见你方才说的那些话了,为了你,就是让我与天下为敌说不定我都愿意,何况只是跟个小姑娘别苗头呢?”萧明楼轻哼,眨眨眼,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给你喂了颗糖豆,怎么,你以为我会给你下毒?”
“既是糖豆,为何不在我吃之前先告诉我?”祁昶眼睛紧盯着萧明楼的脸,方才那阵悸动被一股僵而冷的挫败感所取代,他攥紧了拳头,眉间拧成一个川字,“在你心目中,我究竟是什么?高兴了逗两下,不高兴了连句话都懒得说?”
那他这样和阿猫阿狗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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