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冷不防一个声音传来,朕随即转头望去。“这一大早的,谢相就在朕门外等着,是有急事?”
谢镜愚摇了摇头。他从低矮的屋檐下走出,肩上却已经落了些薄雪。“臣料想陛下定然想要登上城楼,便早了半个时辰起身,让军士们先准备好。”
这人在如何照顾朕这件事上简直面面俱到,朕估计谁都没法挑剔。“不要耽误正事。”
“臣当然明白。”
朕一想也是——若是朕动静太大,他又是头一个不答应的。“你在这里,那其他人呢?”朕一边问一边向院门走去,同时示意他跟上。
“诸位同僚都已经起来了。”谢镜愚答道,不远不近地坠在朕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几位将军正调动兵马,欧侍郎则在调度后方。”
朕点点头。“路上给朕细细说来。”
受降城修建时就是为了抵挡胡人,故而街道两边并没多少店铺,城池也不算太大。等朕登上城楼之后,谢镜愚的汇报还剩最后一小截。但一瞧见之前仅存在于梦中的景色——天地一色、无边无际——朕就不可避免地走了神,耳边只听得到北地寒风的呼啸。
谢镜愚估计也发现了。他很明智地掐断了原先的话头,转而问:“陛下早前曾问过臣,哪儿的除夕最令臣难忘。臣回答是受降城,陛下听了也想来。如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陛下觉得此地如何?”
这问题听着简单,可实际上却很难。说好看吧,驻守兵士日日思乡;说不好看吧,朕还指望它继续□□地对抗胡人。朕思索了一阵,只回道:“令朕印象深刻。”
谢镜愚闻言颔首。“确实。走马平川,入天黄沙;紫台朔漠,青海长云。臣初到之时,此情此景也令臣颇为震撼。”
即便朕还在走神,脑海中依旧忍不住冒出一个细微的念头——张口就是对偶,谢镜愚不愧是谢家宝树。“景色依然如故,只是物是人非而已?”
谢镜愚怔住。好半天,他才低声问:“陛下如何能猜出来臣的心思?”
朕只回给他一声轻哼。一而再再而三,朕猜不出来才是要愧对朕英明神武的名声!
见朕不答,谢镜愚又小幅度摇头。“但陛下此言只猜对了一半。景色的确如故,人也的确不同;然而,就如同今日的臣不是多年前的臣一般,陛下又如何知道臣身边的人今不如昔?”
“朕可没说什么今不如昔。”朕没忍住反驳。开玩笑,朕这辈子的人生目标就是做个精益求精的好皇帝,又怎么会没事儿贬低自己玩儿呢!
结果谢镜愚居然笑了。“陛下总算亲口认了。”
……什么认了?朕认了什么?
朕一时迷茫。见他有点得意的样子,朕才收回被大漠分走的注意力,认真想了想。朕的反驳针对的是他的后半句,前半句可以默认赞同;而他所谓的认就是在说前半句——
不是吧?在扬府时朕问他是不是还是和之前一般想,他真正的回答却在三千里开外的西受降城等着朕?
想通其中关节后,朕顿时有些没好气。“你就不能直接点?”对朕承认那些丧气想法已经过去,就算是为了朕、以后也绝不会多想,很难么?
谢镜愚眨了眨眼睛。“但陛下会明白。”
潜台词,反正朕左右都会明白,就无所谓表达方式了?
朕哭笑不得,简直有种揪他耳朵的冲动。但再看那张脸,上面的笑意几乎有俏皮的影子,朕思来想去,又下不了手。他放下包袱、真正轻松的时候有几刻?一刻,还是二刻?既然是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事,在临敌之前如此更是难得,朕纵容几分又何妨?
“你啊你……”朕正打算做个摇头叹气的无奈动作,忽而城楼阶梯边一阵喧哗。两人同时回头,就瞧见程定中大步流星地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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