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时间规定好的不能超过30分钟,其实张护士多虑了,根本不用。
她们甚至没说上几句话,场面就失控了。
在书房里,祝福对窗边那位她该称之为妈妈的人说:我来看你了。
如璇的眼里风驰电掣,她喃喃道:“愿愿……”
刹那间,祝福好不容易挤到嘴边的那句“妈妈”就怎么也喊不出来了。
她想站起来,双手撑着沙发边缘使劲了几次,徒劳无功。
神情和脸色都带着偏执,一改温和优雅,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近乎于野兽身陷囹圄。
祝福突然意识到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
一切都太不寻常,超出她的预计。
“你不用起身。”她及时喝止。
如璇这才冷静下来。
她呆呆看着祝福,脸上透着孩子气的迷茫,像是在端详她又好似不确定是她。
突然,她露出绝美的笑靥,微微张开双臂:“乖,妈妈抱抱……”
祝福没走过去,不敢和不愿都有。
如璇的脸色布满落寞,又陷入自我失控里,嘴里无意识的呓语。
“你不肯给妈妈抱了…不肯了……你怨我……”
“是我不好,怪我…都怪我……”
“我不该……愿愿,是妈妈的错……“
话到最后伴着泪水和模糊声,什么都听不清了,只有永无休止的“对不起”。
她说了千万句对不起。
祝福还没来得及消化眼前的一切。
看着眼前这个接近疯狂的女人,听着她满口忏悔,眼底是不遮掩的恐惧。
这就是祝振纲爱了半辈子的女人,她们的亲生母亲,如此不堪一折的人。
实在凄然可悲。
沙发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祝福收起了莫名的失落,突然警惕起来。
沙发后面的书柜边倚靠着一个医用拐杖,她想伸手去够,可是怎么都拿不到。
情急之下连着沙发一起摔倒在地,狼狈,失态,原形毕露。
优雅的旗袍沾了尘,再也无法复原从前的端庄。
如璇急了,她连忙收拢了旗袍下摆,像是要掩藏什么。
祝福看到了,旗袍开衩的空隙里,她的右腿像一道蜿蜒的暗河,布满曲折残缺的痕迹。
狭长的伤疤在经年累月下已经不如当初刺目难堪,可在她身上依旧昭示着丑陋。
她是一个极美的女人,她是一个享有盛誉的芭蕾舞艺术家。
然而现在的她,失去了可以站起来的双腿,终日在疗养院里勉强度日。
丈夫入狱,女儿自杀,她薄如蝉翼人生支离破碎,在任一个节点黯然失色。
祝福难以置信,她没收拾好情绪,所有的惊愕都放在脸上。
如璇看到了,连带着她眼底的同情都看到了。
是不服输吧,女人蹒跚爬向书柜边,抓到了拐杖,艰难地爬起来。
她仪态尽失,但她无谓什么。
费尽心机站起来,她仅是想抱抱她。
当偏执占据了情绪的高地,人就变得不再冷静。
如璇向她挪了一小步。
祝福向后退了一小步。
她无意识的,偏这样才最真实。
如璇不死心,又靠近了一步。
祝福后退,身体触到满面墙的书柜,她退无可退。
望着眼前长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女人向自己缓缓逼近。
本该是全世界最亲近的人,祝福对她却只剩下满腔惧意,望而生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别过来!”
只是简简单单三个字,轻松压垮了她身为母亲的自尊和骄傲。
如璇大惊失色,仿佛没有心理准备女儿如此抗拒她的靠近。
她接受不了,她尖叫出声。
战争的号角骤然响起。
医用拐杖狠狠扫落桌上的物件。
台式电脑应声而落,摔出满屏蛛网,茶杯的碎片四溅,清脆而残忍的声响。
她在绝望和崩溃里发泄着自己的躁郁,无暇顾及这房里还有一个她不可以伤的人。
如璇没想过伤害她,祝福知道。
刚开始只是挥扫叫嚣,胡乱丢掷时或多或少会避开她。
情绪的野兽将女人仅剩的理智吞并。
她忆起了内心深处无法揭开的伤疤,连带着沉重的过去一并将她击溃。
后来的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谢译质问她,可曾把那个人当作她的母亲时,祝福没有说话。
答案不言而喻。
她承认去见如璇的动机并不单纯。
祝福对她没什么多余感情,只是一个谈不上熟悉的陌生人。
或许曾经有过奢望,在需要妈妈的小小年纪里。
只是时间无情,那一星半点的思念也在长久的岁月里消磨光了。
去见她,理性比感性重,甚至还带了些忿忿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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