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璇恍然,她到底还爱他的,深爱着他。
生命中最重要的叁个女人一齐痛哭流涕是什么体验。
是幸福感。
在那之后寂寥孤独的十年里,最令祝振纲惦念不舍的竟是这个瞬间,吵闹却无比幸福。
哄完了大的,再哄小的就容易多了。
取名的时候,他把决定权交给了初为人母的她。
怀孕后期,如璇的肚子并没有大得离谱,只是比普通孕妇大了些。
医生说坏了双胞胎的时候她还不信,又觉得是天意,恰好弥补了先前离开的那个孩子。
她早早想好了名字,姐姐叫祝愿,妹妹叫祝福,都是好意头。
祝振纲只改了一个字,将姐姐冠以母姓。
因而有她们,他如愿以偿,此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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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转折点在他们毫无防备时悄然布局。
孩子出生半年后如璇收到了一封信,发信地:A市,发信人:昔日剧团的好友。
打开后先掉出来几张照片,是剧团出国演出的照片,当年的配舞如今已站到了主角位置,闪闪发光。
如璇看得眼睛一热,如果她没走,站在这中央的人必定是她。
梦想怎么可能抛弃。
以为放弃了,只不过是放在够不着看不到的地方,接着催眠自己,别去想,别去看,不要了,就这样吧。
然而,等机会摆在眼前,一踮脚一伸手就能抓到。
梦想不可能因草率而轻易放弃,不计较光阴几何。
叁十岁,五十岁,就算是到了一百岁,垂暮之年再想起从前没实现的梦想,它就在你安排好的位置上,安静地等待合适的契机。
它就在那。
信的内容很简单。
剧团的台柱子远嫁英国,赔了一笔款项头也不回的走了,还有几场定下的演出没完成,现在一时半会找不到能担此重任的人。
也不知是谁率先提起她,如璇这个名字又一次进入大家的视野中。
当初离开时团长联合指导老师多方挽留,依旧没能劝她回心转意,直至如今,老团长仍是惋惜万分。
团里领导已经以国家剧团特聘的名义打报告,审批通过的可能性很高。
前些年费尽心机都办不成的事,这会儿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只要她点头。
如璇太心动了,伴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感。
祝振纲回家后,如璇和他说起此事,虽说是商量,却是做好决定的口吻。
“舞蹈是我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这个机会很难得,我不想也不能错过。更重要的是,孩子们往后的吃穿用度都要考虑,如果在A市长大,生活和教育上都会比这里好。”
这是好事,祝振纲知道。
男人看着睡梦香甜的女儿,轻轻地晃着姐姐的小手,又挠挠妹妹的脚底心。
最后目光落在妻子身上,她眼里的热忱还在,迫切想走的心思也昭然若揭,哪怕再舍不得她们,祝振纲也说不出挽留的话:“好。”
这很难,但他答应了。
如璇知道他会答应,就好似当初她最终答应嫁给他一样。
审批报告下来了,结果意料中地同意了。
报告寄到家里时,如璇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脸上的笑意由惊喜到诧异。
审批结果,同意仅她一人回城。
申请里只点名了聘请她,自己怀孕生子这件事还没传到A市,剧团领导自然不知道。
若是这样的话,将孩子都留给丈夫照顾,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没时间,她不舍得也不放心。
比当年的两难之选更令人头疼难解。
“我们一起回去吧。”如璇正了神色,很认真:“你写调职报告,万一通过了呢,如果不行那就辞职吧,研究所说不定还留着你的位置,我们回去重新开始,好不好。”
祝振纲摇摇头回绝:“不可能的。”
她在天方夜谭。
调职安排从来都是上面派发下面执行,谁都没有主动提交的权限,这个差事本就是指派的,没人敢轻易辞职,就是提了也不会放人。至于研究所,炙手可热的位置多少人去争夺,更是不必想了。
如璇急了:“为什么不可能,你试都没试过,哪怕为了孩子也该试一试啊。”
他轻易一句否定,让她受挫无比。
夫妻两面对面坐了一夜,依旧没个结果。
天蒙蒙亮的时候,是人心最交瘁之际。
祝振纲压抑着嗓音将心底的期盼问出了口:“阿璇,就真的非走不可吗。”
如璇笑了,突然发现自己又置于当年的境地,选择权虽然紧握在手中,被动和无力同时在啃噬着心脏。
“你太欺负我了,祝振纲,你真的好自私。又是我来做选择对吗,用我的嘴,说出你心里想要的那个答案。
为什么你就不能为我让步,那些白纸黑字的报告真的比我们一家四口还重要吗。”
他有抱负,他在乎科研成果,他不愿放弃自己的梦想。
那么她呢,就活该依附着他,抛开一切只剩自己孤苦伶仃地依附着他。
她的话刺耳难听,祝振纲皱了眉:“你们当然重要,所以我们在商量不是吗。”
如璇激动地站起了身:“这算什么商量,这就是你的命令,而我只能听从和执行是吗。”
祝振纲跟着站起来,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男人伸手去扶她的肩膀:“你冷静点,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如璇气笑了,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一起解决?我孕吐不止的时候你在哪,因为肚子太大而无法穿上底裤的时候你在哪,夜里辗转难眠五脏六腑挤在一起难受想哭的时候你又在哪。
连孩子出生你都不在身边,祝振纲,这就是你说的一起解决。”
她没办法冷静了,她出离愤怒了。
“最痛最难的时候你都不在,不也过来了吗。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你,其实你也未必需要我,不是吗。”
这是他们之间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或许那些隐钉早已埋下,只是今天戳中了痛处,瞬间发作。
里屋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如璇这才回了神,自小到大的仪态烟消云散,几分钟前,她像一个泼妇似的对着爱入骨髓的男人劈头盖脸的质问,说的都是不堪入耳的怨恨。
这样的自己,实在太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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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振纲又去调研了,走了十天,这也是他离家最久的一次。
除了工作上的事,也为了私事。
如璇说,他至少该试一试,祝振纲没办法反驳,所以他试了。
调职报告写好了交上去,不出两天就被领导约了谈话,说得都是意料中的说辞,一字不差。
小伙子前途无量,再努努力必定会有一番作为,不要轻言放弃啊。
冠冕堂皇的话就像一团软棉花,疾言厉色和心急如焚都没用,只能接受。
再回到家中,进屋便看到两个打包好的行李,桌上是两份手写的离婚证明,已经单方面签字按了手印。
祝振纲怔在原地,半晌后才想起找人。
里屋的床上,两个孩子正睡着,而她正静坐在一旁,目光滞缓盯着孩子,豆大的泪珠子簌簌地往下掉。
他走的这些天,她哭了这些天。
上一回这样连天哭,还是央求母亲点头答应他们在一起,如今想来,分外可笑。
见他回来了,如璇为孩子们盖好薄毯子,起身关上了里屋的门。
一道门,两个世界。
里屋和睦温馨,外厅分崩离析,那些狠话,就留在这儿说。
怕吵醒孩子,如璇刻意放轻了声音,语气稳定:“签了吧。”
祝振纲第一次感受到喘不上来气的痛,像是千万根细针扎进了五脏六腑,血里肉里,他白了脸色,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什么意思。”
“你想不到办法,那就我来想。”如璇面浅一色,眼底看不见往日光亮:“回城的日期就要到了,这些天我四处去求,乡里终于松口,如果离婚了,我至少能带一个孩子走。”
那些人是在为难她,如璇知道,就是算准了她也不敢为了一个回城的名额轻易离婚。
来这里的人多少都盼着回家,只是时间长短罢了,他们想方设法留人的招数多了去了。
估摸着看她是个女人,这口头为难算客气了。
祝振纲看着她:“这是权宜之计,还是你真的想。”
如璇将申明重新对整齐放在桌子中央,又打开钢笔笔帽,递给他:“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真的好累,不想纠缠了。
祝振纲不再看她,从外套内袋里掏出惯用的笔,签了字。
如璇又递过来一盒干瘪的的大红印泥,祝振纲顿了顿,拇指沾了红,压在名字上面。
克服千难万险才在一起的他们的爱情,在签字画押的这一刻,被掩埋在西北的黄沙之下。
着名作家太宰治曾在《人间失格》中写道:也许所谓的热情,就是无视对方的立场。
当年,祝振纲让如璇为了他作出抉择,她抛弃了一切。
现在,祝振纲又一次让如璇作出抉择,他妻离子散,她不再快乐。
归根究底,同样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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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不成熟,以为眼里心里装着彼此就是一切了。”
如璇顿了顿,想到后来种种,又忏悔道:“说到底,是我任性多些。”
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祝福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走了。
起身,走至门边:“在你离开后不久,爸爸带着我到了额县,后几年里,他日以继夜扑在工作上,终于找到了解决土地贫瘠的方法,接着他告诉我马上就可以回家了。一个月后听闻你再婚的消息,那份本该递上去的调职申请被他藏进书桌抽屉的最底层,至今仍未打开。”
祝福转头,看着沙发上的人,她无动于衷,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指蜷缩成一团。
她在极力克制什么,挽起的发髻已经开始崩塌。
“妈妈,知道姐姐为什么会选择用那样的方式来结束生命吗。”
祝福的眼里蓄满了水光,快要盛不下的悲伤倾巢而出。
她浑身颤抖着,字句支离破碎:“姐姐她……直到死都觉得自己是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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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如愿溺毙于家中的游泳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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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壮,错字后修,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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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在weibo发过一个小片段,将祝振纲定义成“知青下乡”,查了资料又算了一晚上时间差,发现岁数圆不过来。
这里就改成“科研外派”,80年代的背景,少了时间局限,和专业背景也匹配得上。
勿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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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定番外:如璇和祝振纲的爱情前期,如果你们不感冒,我就划掉了。
(本来是在考虑范围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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