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爬到了高处一块石头上,目光扫视黑压压的工友,紧紧攥着手中的黑匣子。“过去,我们受到挑拨、互相残杀;也受到压迫、苦不敢言。但现在,是我们复仇的时候了。”她一字一句、字字铿锵。“家人们,我们外面见。”矿道里的工人压抑着兴奋,如鱼挣扎着腾跃出水,求一线生机。安爷爷站在最后,望着孩子们奔涌而出的背影,花白的眉毛欣慰又释然地垂了下来,随口说道:“阿旭,你...”说了三个字,发现叫错了人,硬生生地顿住。葛时远低声说道:“您别急,他马上就会回来了。”老人怔怔,许久,疲惫地叹了口气。“带我去看看老伙计们吧。”葛时远扶着安爷爷,缓缓走向矿洞深处的活人墓室。其实,那里远不止一间。一共十一间墓室,关了十个形同枯槁的老人。老人拄着拐杖,一间间地走过。他颤巍巍地接过葛时远手中的退休证,将它珍重地搁在老战友的胸口。他丢了拐杖,挺直腰背,脚跟合拢,枯瘦的手比着额角,久违地、利落地敬了一个军礼。那只手,久久没有落下。直到老人矍铄的神情染上了凄怆,干薄的唇角压着微微的颤抖。“老伙计们,谢谢。”葛时远捧着最后一本退休证,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神情被黑暗染得晦暗不明。“对了,小远。”安爷爷从悲伤中抽离,转向葛时远,难掩感慨地说道,“我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帮忙照看他们,这件事也不可能进行下去。”“我...咳咳...”葛时远忽得捂着嘴压抑地咳嗽了两声。唇角一抹血渍,红得扎眼。安爷爷震惊地说:“小远,你的身体已经...”“是啊。”葛时远觑着咳出来的血,却弯起了嘴角。他五官本是清朗端正,此刻,却被黑暗消融一空。他难得露出这种压抑又扭曲的笑容,让老人十分不安。“小远,你怎么了?”“常年累月接触这种放射性物质,我的身体早就不行了。您想必是知道接触高密度铁磁体的危害的,所以才不许矿里的人私藏,是不是?”“嗯。”老人艰难地点点头。“从前,我不知道,您也没有告诉我。我后来知道了,但也晚了。”葛时远抬起手臂,看着苍白的皮肤、凸起又嶙峋的青色血管,看了许久,随即温和地笑了笑,“我从来都是相信您的,就像那些被做成植物人的爷爷一样。但您,是怎么对我们的?”老人惊慌地退后半步。葛时远却安然笑着,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还记得当年我第一次把这东西塞到邓爷爷手里,他本来在笑,结果像是触了电,连眼珠子都凸出来了。”他二指指着自己的两个眼球,老人本能地后退半步,难掩心慌。“小远,别说了!”“事是好事,您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真相?”葛时远自问自答,“因为您不敢啊。因为,没人愿意成为牺牲者,对不对?”“……”“所以现在,恶毒的是我,痛苦的是他们,受人崇敬的是您。”葛时远知道自己不该喋喋不休。他该永远是聪明、隐忍又懦弱的书生,被人信任,即使作恶,也是迫不得已,碍于情势。可他不甘心。胸口的恨要把他所有的理智绞碎,将他推向不见底的深渊。凭什么。凭什么?!“我以为你是愿意的!!”安爷爷怒叱道,“作为军人,我们必须牢记,为了挽救,必须牺牲!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公平的!!”“确实。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一做就是这么多年,直到...”葛时远看向床上的葛中济。他弯腰,给老人梳了梳头,可惜,梳子一碰到发根,银发便簌簌掉落,像是中空的大树,根枯了,叶也留不住。葛时远强忍的眼泪,还是掉落在老者的掌心。像一滴雨水渗入早已干涸的土地,无济于事。“爷爷走的那天,我哭着求您,求您放他离开。您不许。您不允许,说,阿狸缺医药费,我爷爷不能死。我被您推进了这间屋子里,不得不,将那块铁磁体塞进他的手心里。”葛时远很轻地说。“好烫啊。爷爷说,好疼,又好烫。他说,求求我,放了他。爷爷一辈子没求过人,但他死前,在求我。您知道吗?”安爷爷痛苦地闭上了眼。“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等到大家都逃出去以后,爷爷会补偿你的。”葛时远堪堪停下了笑声。他的目光充斥着质疑、嘲讽,还有凝望深渊时的绝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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