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除夜之时陈元卿逾矩出府,这样的事决计不能再出现第二回。
府中今年又比往日热闹些,女眷那处添了一桌才坐下,陈令安母子叁人还有陈元印新纳的那妾室,据说已有了两月身孕。
丫鬟婆子站满花厅,四周觥筹交错,陈元卫在家中赋闲一年又因喝酒惹得夫妻不睦,倒乖觉许多:“二郎,还烦你在官家面前替我多美言几句。”
陈元卿瞥了他眼未说话。
凭心而论,陈元卿这人虽自负,瞧不上他这庶兄,却还是个护犊子的。他再狠,也从没想着对齐圭那样,要了家中兄弟的性命。
前世他出了意外,这府中爵位归谁自不用多说。
陈元卿将手中屠苏酒一饮而尽,对陈元卫道:“大哥以后自当慎行才是。”
未应,也没一口回绝了,陈元卫摸不清他的意图。
他却已起身更衣去了,好生无趣,陈元卿连敷衍也懒得敷衍。
郑或心惊胆战跟在陈元卿身后,就怕他再心血来潮令自己去备马,老夫人那儿,如今可是派人盯着呢。
好在陈元卿并没那意思。
陈元卿坐在箬山院时,外面爆竹声已响起,亮如白昼,他望着院外愣怔了瞬,这除夜里头也不知那妇人在做什么。
若她在这府中,定不愿意和母亲她们玩关扑的,她把银钱看得多重呐,夜夜枕在身下才安心,哪愿意往外掏。
可不说这国公府,就是他自己的私产也够她挥霍几辈子了。
陈元卿默默想着,等这念头过了又觉不妥。他的私产别说她,就是府中未来主母也没那个资格握在手中。
但男人毕竟再没像先前那般觉得自己疯癫,反勉强扯唇笑了笑。
陶幼金正半跪在踏板上数铜板。
她刚才吃了酒想着要给王婆子备些压惊钱,才去翻自己放碎银子的匣子,却未想到里面多了个荷包,沉甸甸的。
幼金打开一瞧倒有不少铜板,她摊开数了数,恰好十八枚。
除却那人,幼金想不到别的,该是他叁日前来时放的。
她取了块碎银子用香纸裹好交给王婆子,王婆子接来直抹着泪:“哎,娘子,您给老婆子这钱作甚。老婆子放在身上也无用,这么大岁数,说句不中听的,老婆子无儿无女,等哪日做不动了,您将我搁街头便是,还省了副棺木。”
“婆婆不用说这话,我给你养老。”幼金拨了拨炭火,重新坐下,“你我之间处了这么久,何必试探我。”
王婆一拍大腿叹道:“娘子,您知我试探您,却不知我为何试探你。”
娘子尚年轻着,总归还是要得个子嗣傍身的好。
幼金看她,忽笑道:“这过节的,婆婆说什么话,你就别为我乱操心了。”
她都死过一次的人,那人死后就什么都没了,往哪儿葬还不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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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夕节陈元卿休沐在家,待暮色已至,他方让郑或备车准备出门,他有近二十日未去麦秸巷。
不想就在门外遇到了陈令安,她笑盈盈地站在轿子旁,倒像是特意在这儿等着他一样。
陈令安瞥了眼陈元卿的常服和簪在发间的翠叶石榴金花,开口笑道:“二郎这会儿出门可是要去看花灯,也不知道是与哪家娘子,母亲正烦着你的婚事呢,让她知晓了定然高兴。”
“你管好自己的事便罢。”陈元卿淡淡看她。
“你当我愿管你。”陈令安压低了音,“看在姐弟一场我给你个忠告,莫要把母亲当傻子糊弄,等这正月过了,她可再由不得你忽悠。”
说罢也不管陈元卿如何想,让下人压轿,坐了进去。
京师上元节这日,无论男女少幼,人人皆去城中看花灯。因每年看得人太多,等灯会结束,又多添了“扫街”的习俗。
所谓“扫街”,便是举着灯在街头走几遍,若运气好,不定能捡拾到妇人落失的钿簪。
陈元卿许久没来,幼金原已穿戴好打算与王婆子同上街。
外头敲门声骤起,王婆听到忙跑过去开门,且扭头看了眼幼金,幼金冲她点头,果真是陈元卿站在门外。
“大人。”王婆子给陈元卿见礼。
陈元卿抬腿向幼金走去,她裹得严严实实站在院子里,男人伸手摸了下她的脸,指尖冰凉冻得幼金忍不住偏头。
“可是要出门?”陈元卿问她。
“正打算和王婆同去看花灯。”幼金应道,心中略闪过丝失望,去年便因着他没能去成,要晓得他今日来,便早些出门好了。
陈元卿颔首:“今日街上热闹,也该去瞧瞧的,我陪你去。”
城中万盏灯明,武怀门附近更是由官家亲令人搭建灯山,“诗灯”、“彩灯”、“绢灯”、“水灯”,目光所及都是。
而那富贵人家的马车也不得不暂停留在小巷中,上不得街去。
幼金头上戴着帷帽,她有些戴不惯这东西,但与陈元卿走在一处,还是戴着稳妥些。
这人不知道从哪儿买了个糖塠硬塞到她手里,上面都是糖浆,幼金左右拿着都不是,只得在帷帽下偷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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