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盖一床被子,同样侧躺,因高低差的缘故,被子中间空出一个小空间,贺闻川视线往下,脊背优美的曲线,由上而下,最后没入被窝里的黑暗中。
贺闻川一动不动,或者说,他不敢动。
喉咙干涩发痒,他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昨晚破碎凌乱的记忆,在这一刻纷至沓来。带着贺绵绵出席宴会,支开她单独和翟筱钰见面,喝下翟筱钰递来的水后,记忆就开始混乱。
再后来……
他隐约搂着个女人,耳边却是贺绵绵软糯的声音,她一遍遍地喊他哥,那声哥,让他在理智和疯狂的边缘徒劳地挣扎着。
贺闻川从被窝里伸出手,手臂仿佛有千斤重,一如他的心情,沉重又纠结。
他想马上掰过女人的肩膀,第一时间确认她是谁,可心里又有个声音,早就看破一切,然后不断地警告他,将她转过来的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最后,他也没碰她,而是手肘撑着床垫,坐了起身。
这一起身,女人精致的侧脸,便毫无遮掩地落入他的眼帘,贺闻川无力地垂下头,闭上双眼。
静默有一会,他才重新睁开眼,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侧脸上。
她睡得不安稳,眉心微微蹙起,一双眼睛紧闭着,浓密的眼睫毛下,是两团青黛的眼袋,眼角隐约有两行泪痕,脸颊呈不自然的红色。
再往下,是微微张开,红肿充血的嘴唇,一看就是被凶残折磨过的。
贺闻川安静地看着她,看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以及那些深深浅浅,由他制造出来痕迹,看着看着,他的右手紧紧攥成拳头,力道很大,指关节都捏得泛白。。
“绵绵。”他开口喊了一声,声音严重变调,像是被人拿着砂纸磋磨了一个晚上,沙哑得如同一个年迈的老人。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勉强按捺下翻腾的情绪,想下床找点水润润嗓子。
掀开被子的一瞬间,他的眼角余光扫到白色床单上的一抹红色,整个人便愣住了,捏着被角的手无意识地抖了下,随后才慢慢将被子翻开。
那么大面积的红色,绝对不是正常的落红。
贺闻川的心脏仿佛被人重重击打一拳,痛得揪成团,他屏住呼吸,将手指探到她鼻下,等感受到她沉稳的鼻息,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但他又很快发现不对劲,她的脸包括裸在外面的皮肤,都有些不自然的潮红,于是又将收回到半路的手,再次探过去,摸上她的额头。
很烫,她正在发烧。
“绵绵,绵绵。”贺闻川靠过去,轻轻摇晃她的肩膀,“醒醒,贺绵绵。”
然而,贺绵绵并没有反应,她的状态看起来不像在睡觉,更像是昏迷着。
贺闻川心头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慌张,在这之前,类似这样的慌张也只出现过一次,就是18岁那年,他爸妈去世的那次。
那是一种,他无法掌控又无能为力的惊慌。
没再试图叫醒贺绵绵,贺闻川翻身下床,从地上捡起皱巴巴的衣服,逐一穿上,然后找到连接前台的座机,拨了号过去,让前台马上给他叫个车,他要去医院。
挂了电话,贺闻川又将贺绵绵的衣服一件件从地上捡起来,捡完后,他的眉心都快拧成麻花绳,贺绵绵的衣服,几乎都是被撕碎的,他匆匆看了下,居然没一件是完好的。
他将几件衣服团成一团,扔到床上,再到旁边衣柜里找出一件白色浴衣,走到床的另一边,贺绵绵的跟前,深吸口气,然后掀开被子。
这一掀,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在被子下面,贺绵绵白皙的皮肤上,留下许多红痕淤青,腰,腿,以及其他的地方。
贺闻川闭了闭眼睛,嘴唇死死抿着,脸色冷得能掉冰渣,他动作迅速地给贺绵绵穿上浴衣,然后又找来一张薄毯,里一层外一层地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连脸都遮盖住了。
贺绵绵睡得很沉,完全失去意识,整个人软绵绵的,被贺闻川翻来翻去穿衣服裹被子,都毫无察觉,如同一个睡美人。
贺闻川将人裹好了,便抱起来,匆匆离开房间下楼,楼下前台已经帮他叫好车子,还周到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忙,贺闻川压根没空理会旁人,抱着贺绵绵上车,然后吩咐司机去莫氏医院。
路上贺闻川只想起来给莫一威打了个电话,然后就抱着裹成蚕蛹的贺绵绵,一动不动。
司机见他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大气都不敢喘,一路都是加速地朝医院开去。
莫一威接到电话,就出来到大门外等着,他在电话里听到贺绵绵受伤了,也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伤,心里也是着急。
贺闻川从小有多重视这个妹妹,身为他的朋友,莫一威是非常清楚的,他敢很负责地说,要是贺绵绵真出点什么差错,贺闻川肯定得疯。
载着贺闻川兄妹的车一停到医院门口,莫一威连忙迎上去,见贺闻川臭黑着一张脸,滚到嘴边的问题,又被他咽下去,转头去付了车钱,结果付完一转身,贺闻川已经抱着人匆匆进了医院。
莫一威啧了一声,连忙赶上去。
他追上去叫住贺闻川,说:“你怎么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啊,就算要进急救室,也得告诉我是哪里受伤,我好给她安排医生。”
贺闻川抿了抿唇,说:“给她找个女医师,她下面流了不少血,发烧,昏迷。”
莫一威随即变了脸色,眉头拧得死紧,加快脚步领着他赶往手术室,半路上胡乱扯住个护士,让她赶紧去找妇科和外科的女医师来。”
等将人送进手术室,急救灯亮起后,贺闻川才有点回过神,用力抹了把脸,他跟莫一威要烟。
“院内禁止吸烟!”莫一威恶狠狠地说,顿了几秒钟后,他才叹气,从白大褂下的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扔给他,示意他到一旁的楼梯间。
走了楼梯间,贺闻川急不可耐地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几口,才缓缓吐出白烟。
莫一威靠着楼梯扶手,看他抽烟,忍不住逼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搞得这么严重,谁干的?”
贺闻川靠着墙,低着头,一口没断地抽着烟,等香烟燃掉一半,他才缓过来,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地说:“我。”
莫一威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也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着眉重复道:“什么?是谁?”
“那个人是我。”这简单的几个字,却无比沉重,如几块大石头似的,一块垒块地,压到贺闻川胸口,让他说得很艰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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