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大声地议论:“现在这世道,真真假假看不透。我们村上来了个漂亮的小寡妇,那大长腿子,能夹死个人。说要找个老实男人过日子,把全村男人迷得丧魂落魄,其实个个她都愿意相好,钱财收了不老少,就是不让人得手。后来有个叫王二狗的受不了,给她下了药,拖到野地里想干那事,你们猜怎么着?掏出来比王二狗还大,哈哈哈,女人不是女人,小和尚也未必是小和尚啊。”
公主坐在不远处的八仙桌旁,听见他们嘴里不盐不酱地调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拍下手里的筷子霍地站起身大喝:“哪家的狗没戴嚼子胡乱攀咬,不会说人话,就剁碎了喂猪吧!”
这一声喝,惊呆了刚才嬉笑的众人。印象中越漂亮的妹子越软,没想到这却是个刺儿头。瞧那张艳若桃李的脸,板起来居然十分有威仪。但姑娘毕竟只是个姑娘,身边没有扈从,就靠那个细皮嫩肉的和尚,可吓唬不了跑江湖的人。
挨了骂的那个人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站了起来,被女人奚落是件十分丢面子的事,当即咋呼着一拍桌子:“小娘……”
“们”字还没出口,一截筷子箭矢般射来,击中了他的嘴唇。他慌忙拿手捂住,一面呜呜地比划,再拿下手时,嘴唇已经肿得香肠一样了。
对面桌边的和尚慢条斯理从竹筒中重新抽出一双筷子,偏头吩咐跑堂的:“一碗阳春面。”
掌柜的呆怔了半晌,慌忙安抚两边:“行走在外都不容易,莫伤和气、莫伤和气……”一面吊高了嗓子叫,“一碗阳春面,再给各桌加一盘卤水花生米,算我孝敬各位客官的。”
跑堂的接了令,忙进后厨知会,不一会儿几个伙计齐上阵,每桌都送了一盘花生。和尚要的阳春面也送到了面前,清汤寡水上横卧了一窝丝,一把葱花就是全部的点缀。
众人被刚才不动声色的震慑唬住了,谁也不敢造次。和尚是世上最神奇的生物,大慈大悲的同时身怀绝技,他觉得有必要开解你的时候,愿意你和苦口婆心,要是不愿意搭理你,说不定直接就把你干飞了。
公主刚才一怒之下怼了个不知底细的路人,其实心里也有些慌,本来不知该如何收场,却被这秃子化解了,大大松口气的同时也五味杂陈,有靠山的感觉真不错。
只是看他惺惺作态,又觉得心机真重,明明是个假和尚,面对满桌荤菜居然还能淡定地吃阳春面。不过再转念想想,其实他也挺可怜的,到现在还不知酸甜滋味。那些山珍海味对他来说味如嚼蜡,牛肉和光面的口感,大概就是一个耐嚼,一个筋道吧。
公主草草吃了几口,便站起身让掌柜带着上楼了。走到楼梯的拐角时低头看了眼,他端端坐着,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这边城野店让他坐出了帝王家宴的味道,果然气势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就算他剃了头,披着袈裟,也是和尚中最霸道的存在。
他吃完了,搁下筷子,取手巾优雅地掖了掖嘴,然后抬眼迎上她的目光。
公主一阵心虚,忙调开了视线。在这种占理的情况下态度就得傲慢,要显得从容不迫,仿佛刚才看他只是睥睨众人时不经意的路过,他根本不值得她的目光为他停留。
公主昂着她高贵的头颅,走进了掌柜指引的客房,伙计很快捧了炭盆进来,掌柜掖着手说:“客官少待,过会儿就让人送热水过来。我们城外小店,粗野的过客比较多,有慢待之处还请客官担待。那个……大师的客房就安排在小娘子隔壁,半夜有什么需要,也好照应。”说罢笑了笑,“真的不考虑升房吗?其实两个单间加起来,价格和双人间差不多,只要多加半两银子,就能享受最优质的服务……”
公主冷冷看这他,看得掌柜的嗓音渐次矮了下去,她叉着腰道:“那位大师可是高僧,不过偶然和我同路罢了,怎么,你们这店看见男女同行就要开双人间吗?究竟你这是客栈,还是其他什么不健康场所?你再啰嗦,可别怪我报官了!”
掌柜忙摆手,“一场误会、一场误会,生意人一切以盈利为目的,劝小娘子升房只是良性建议,你要是不接受,我们也不强迫。”看来生意是谈不下去了,那个和尚又不好惹,见势也不敢继续游说了,忙赔了个笑,呵腰退出了客房。
和尚也上楼来了,掌柜点头哈腰一顿让礼,绝口不提升房的事,等他们各自关上房门,才长出了一口气。
伙计手里提着端炭盆的夹子,朝他们的卧房抬了抬下巴,意思是不知这两人是什么来头。
掌柜很在行,压声道:“近来达官贵人流行进寺庙深造,就因为当今陛下出过家,弄得出家都成一种潮流了。往后店里来了和尚,千万记得好生款待,闹不好人家的一根寒毛比我们腰还粗,我们这种没办过营业执照的小店,得罪不起那些大人物。”
伙计诺诺称是,忙又下去招呼其他客人了。掌柜踱着方步,躲回了柜台后。
夜渐渐深了,大厅里吃饭的食客也各自回了卧房,只剩柜面上还燃着一盏油灯。
客栈晚上是不闭门的,尤其这种寒冷的冬夜,常有夜半进来投宿的过客。掌柜这些年习惯了夜班,越到深夜越精神,沏上一壶茶,慢悠悠查看账册每日的入账出账,每一笔盈利都令人振奋。高兴起来上伙房翻找出客人没动过的茶食,一面吐槽着这些人真浪费,一面愉快地塞进嘴里犒劳自己。
回来的时候,见小伙计站在柜台前,正仰望二楼。
“炉子都快熄了,还不去添煤,傻站在这里干什么!”掌柜气得低低呵斥了一声。这伙计当初刚来的时候,手脚勤快得让掌柜以为找到了春天,结果干的时间越长,越是花样百出精于偷懒。这大半夜的,中了定身术一样戳在这里,不想干活也用不着吓人吧!
岂知伙计嘘了一声,向二楼的客房指了指,“老板,你看……那和尚一直走来走去,到底在干嘛?”
掌柜纳罕地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果然一个光头的影子慢慢投射在糊门的高丽纸上,然后转个身,影子逐渐缩小,又缓缓走远了。
掌柜唏嘘着摇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少说得起三四次夜。”
小伙计未经人事,不解地问:“起那么多次,尿频吗?”
掌柜说“去”,“毛还没长全,问那么多干嘛!等你以后想讨媳妇了,自然就知道了。”
小伙计摸了摸鼻子走开了,掌柜复望向和尚的房间,喃喃自语着:“都急成这样了,介绍大床房还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
次日一早,各房宾客纷纷下楼吃早饭,掌柜特别留意了大和尚,他眼下有青影,但脸上没有倦色,年轻就是好啊。
掌柜假装不经意地和他搭讪:“大师昨晚没睡好吧?”
本来以为他多少会有点尴尬,岂料完全是掌柜想多了。
大和尚抬起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施主这店里不干净。”
掌柜啊了声,惊恐道:“不干净?我这店子从来没出过人命案子啊,怎么会不干净?大师会开天眼吗?难道是我上月刚刚过世的老娘回来了?”
人家可能觉得他是个白痴,冷冷地调开了视线,“有老鼠。”
掌柜的噎了下,才明白他说的不干净,是最原始的那种意思。
因为闹老鼠,所以夜里被吵得睡不着?可惜不是想姑娘呀。不过也不排除他为了保全面子,有意给自己找台阶下。
掌柜龇牙道:“大师是不是听错了,小店养了五六只猫呢,从来不闹耗子……”
刚说完,一只筷子长的老鼠飞快蹿了过去,公主嗤地一笑,也不去下掌柜的脸,只说:“劳驾替我们准备一包干粮,再来一壶烈酒。给我的马加草料,过会儿我们就退房。”
掌柜嘴里应着,回身朝门外看了眼,“昨晚虽没下雪,可天色还阴沉着呢,二位何不再住一夜,万一走在风雪里,那日子可不好受。”
这回却是和尚说不必,“有远路要赶,不能耽搁。麻烦照吩咐准备好东西,另要一条棉被,替我们搬上车。”
一条棉被啊……掌柜暧昧地笑笑,“好的,客官。”
公主到现在态度还是冷冰冰的,喝了碗薄粥就自顾自出去了。
绕着马车走了两圈,又问掌柜买了一套锅勺,毕竟有那么远的路要赶,万一途中遇不上驿站,总不能一直靠干粮充饥。
掌柜的人倒是不错,装了一小袋炭交给公主,说天寒地冻的,留着路上取暖。
公主道了谢,回身的时候见那秃子正在往车轮上绑麻绳,据说有了这个,雪地里行车才不至于打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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