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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主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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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我很荣幸地向您禀告,您出席的时间到了。“佩吉爵士身居宫廷多年,礼仪气度实在是无可挑剔,他抬起头,用恰到好处的眼神看着王子,既恭敬又不显得过分谄媚。爱德华王子生的极好,他完全就是他母亲的翻版,继承了安妮·波林那种受人称道的法国式的长相。真是他母亲的儿子,佩吉爵士心想。那是很久以前了,似乎是十年前?他并不确定,大概是他刚进枢密院的时候,国王的情妇安妮当时正是宫廷舆论的中心。很多人喜欢她,包括他也是一样。他在安妮的一系列计划里出了力,帮助她扳倒了权倾一时的沃尔西红衣主教,她也帮助他一路青云直上,然而最后……不过人总得为自己考虑,不是吗?

王子看了一眼佩吉爵士,他身穿着一件黑色镶金边的新礼服,胸口绣着佩吉家族的家徽——一只麋鹿。这个男人令人琢磨不透,即使在他任职一年之后也是这样,他的忠诚到底属于谁?爱德华的眼神有些玩味。王子的眼神令佩吉爵士有些恍惚,这似乎不是一个三岁孩子的眼神?这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心想,竭力把这种不知所谓的想法从自己脑海里驱逐出去。“殿下,伊丽莎白公主已经抵达,我们应该出发了。”依旧是那不变的恭敬语气。

爱德华王子对他点点头,“出发。”于是整个小宫廷如同一池静水被投入了一颗石子,都活动了起来。当亲王一行人穿过白厅宫阴暗狭窄的走廊时,所有人都对他们躬身行礼。

举行宴会的国宴厅如今还远远比不上十七世纪詹姆士国王扩建后的规模,但是在如今的欧洲宫廷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当爱德华王子到达时,整个宴会厅里已经挤满了人。按照惯例,地位最高的贵人最后出场,爱德华-亚历山大身为王位继承人,地位仅仅低于国王,排在倒数第二个出场。王子穿过向他行礼的人群的海洋,走到国王御座旁,绣着威尔士红龙的扶手椅前,转过身:“诸位大人,女士,欢迎来到白厅宫,祝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祝大家圣诞快乐。”场内响起一阵欢呼:“亲王殿下万岁!”

每一位贵人抵达之后,就到了个别朝见的时刻。地位低于亲王殿下的来宾,会按照地位高低先后前来觐见,首先前来的自然是王子的两位血亲,伊丽莎白公主和玛丽女士。伊丽莎白公主如今仅仅七岁,她有着与母亲和弟弟颇为相似的相貌,然而却长着一头红发,完全不同于母亲和弟弟的黑发亦或是国王的姜黄色头发。她身穿着黄色裙子,对弟弟行了一个屈膝礼,甜甜地一笑:“圣诞快乐,殿下。”她后来被人称赞的美貌如今已经初露端倪。

“圣诞快乐,我的姐姐。”爱德华王子回以一个微笑。伊丽莎白公主显得十分开心,拉起弟弟袖子上的蕾丝花边正要说些什么,就被一声咳嗽所打断。公主怯怯地转过头来,就看见玛丽·都铎女士正满脸严肃地看着她,眼睛里写满了不赞同。

玛丽女士如今二十四岁,然而她常年不苟言笑的表情使得她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大许多。这位国王第一任妻子的唯一子嗣,自从自己的母亲逝世之后就是这副样子了。她身穿一件毫无特色的暗红色裙子,上面绣满了石榴图案,这是她母亲凯瑟琳王后出身的西班牙王室的徽章。她头上带着西班牙式的兜帽,与安妮·波林引入宫廷的轻便优雅的法式兜帽相比显得有些笨重。她手上缠着玫瑰念珠,胸前带着天主教的圣母像,似乎丝毫不在意会触怒与罗马分道扬镳的国王。她与国王的关系早在她的母亲被抛弃时就彻底破裂了,当安妮王后去世后,国王恢复了她的继承权,试图修复与她的关系,然而她却毫不领情,恼羞成怒的国王于是拒绝恢复她的公主称号,于是她如今依然是玛丽·都铎女士,而她的继承权也排在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妹妹之后。她走上前来给了伊丽莎白一个严厉的眼神,伊丽莎白公主立即停止了自己有些失礼的举动,有些讪讪地退下。

“殿下,祝您圣诞快乐,愿您健康。”玛丽女士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爱德华回以一个标准的微笑:“谢谢您,我的姐姐,祝您圣诞快乐。”爱德华一直拿不准玛丽女士对自己的态度,她自然有理由痛恨安妮·波林和她的孩子们,他们夺走了她的一切,母亲,尊荣,亦或者是未来可能的王位。在他们面前,玛丽女士永远不苟言笑,在其他人面前亦如此,然而她却曾经写信关心她的弟弟妹妹的学习生活。人的确是复杂的动物,他心想。

在王室成员之后行礼的是宫廷当中的大贵族们。首当其冲的是宫廷里三派势力的领头羊——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登,诺福克公爵托马斯·霍华德和赫特福德伯爵爱德华·西摩。萨福克公爵是国王的童年好友,这位国王最信任的大臣在宫廷里拥有着超然的地位。诺福克公爵这位王子的舅公,在祝词当中一如既往地暗示了王子与自己家的亲戚关系,仿佛四年前他的背信弃义从未发生过。赫特福德伯爵和他背后的西摩家,过去曾经是波林家族的死敌,然而当安妮和简王后相继过世之后,西摩家似乎就把希望寄托在了奇货可居的王储身上,“我亲爱的姐姐看到殿下如今的样子,一定会很高兴的。”伯爵充满感情地说着,似乎马上就要滴下泪来。她要是还活着估计恨不得掐死我,爱德华看着表情已经有些扭曲的伯爵,有些嘲讽地想。

排在后面的是托马斯·克伦威尔先生,这位安妮·波林垮台的总导演。克伦威尔先生从来不会主动觐见爱德华王子,因为这幅场景实在是无比尴尬,然而总有像今天这样避不开的时候。克伦威尔先生身穿黑色长袍,胸前带着象征枢密院成员的徽章。这位出身寒微的大臣在宫廷里不缺乏敌人,甚至可以说这厅里没几个他的朋友,几乎所有人如今看他的表情都有些幸灾乐祸。如今克伦威尔先生已经不再如当年那样深受国王宠信,很多人认为他倒台的日子已经不远。“圣诞快乐,殿下。”克伦威尔先生鞠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圣诞快乐,克伦威尔先生。”爱德华王子冷淡地回复。他对克伦威尔先生并没有什么恨意,然而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对自己很可能有着巨大威胁的人,不是吗?幸运的是克伦威尔先生已经江河日下了,他虽然做了最后一搏,然而在爱德华有限的历史记忆里似乎这并不是一个妙招……不过这一切大概一周后就要见分晓了,毕竟那位公主大概一周前已经到达了加莱……

号角声打断了王子的沉思,克伦威尔先生再次行礼,然后就走回了朝臣的队列里准备迎驾,亨利王子也站起身来。少顷,门口的礼官大声唱名:“蒙上帝赐福的亨利八世陛下,英格兰与法兰西的国王,爱尔兰领主,英格兰与爱尔兰教会的领袖,信仰的守护者。”爱德华王子用余光看了一眼玛丽女士,她脸上泛起了一丝嘲讽的微笑。

亨利八世国王已经四十八岁了,与几年前那个还算英俊的中年男人相比,如今的国王看起来就像是一座肉山——他的腰围在三年内涨大了十七英寸。四年前的那场狩猎事故让他的腿有一点跛,时常裂开的伤口让他身上总带着一丝略有略无的臭味,即使用东方的上好香料也难以彻底掩盖。他脸上的肥肉增长的更令人触目惊心,那双眼睛显得日复一日越来越小。虽然看上去有些滑稽,然而却没有人胆敢无视他。因为亨利·都铎显然是一位暴君,而且是一位颇有才能的暴君,整个宫廷都生存在他的高压之下,所有贵族和大臣的人生目的都是要讨好这个肥胖的男人。

亨利八世缓缓走到御座前,爱德华对他鞠躬,尽力表现出一个孩子见到父亲的激动:“圣诞快乐,陛下。”亨利八世抱起自己的儿子,露出微笑。即使安妮·波林再怎么样,她终究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也让他所做的一切值得了,亨利心想,“圣诞快乐,我的儿子。”他脸上带着笑意,这几年亨利露出笑容的时刻可是越来越少了,今天他的表现明显地显示了他对自己唯一男性子嗣的喜爱。伊丽莎白女士和玛丽女士走上前来向国王致意,国王心情似乎不错,他把伊丽莎白公主和爱德华王子一起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又示意玛丽女士站在自己身旁。玛丽女士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服从了。亨利有些得意的环视了周围一圈,”这是我的一家!”他用法语说道,房间里响起如雷的掌声。

亨利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瞬间他那有些老迈但依旧锐利的眼神就锁定了索尔兹伯里伯爵夫人。他瞪着这位夫人许久,直到屋里的气氛有些冷场才转过脑袋,而这位可怜的老妇人已经冷汗直流,她周边形成了一圈空位,仿佛她得了天花或者是霍乱一样。多少年了,这位约克王朝的末代后裔一直安分守己,然而自从教皇把她当了红衣主教的二儿子推为“合法的英国国王”那一刻起,她和她的家族就被推到了深渊旁边。玫瑰战争已经过去了五十年,她的父亲,弟弟,叔叔一家都不得好死,她看了看天花板上画着的都铎玫瑰,代表着约克家族的白玫瑰外面加上了代表他们的死敌兰开斯特家族的红玫瑰,就像鲜血一样,她想。

亨利国王的朝见仪式与爱德华王子的并无二致,大臣和贵族按顺序向国王致礼。之后轮到外国大使们,亨利和颜悦色地接见了西班牙大使,对法国大使则不假辞色。显然他已经厌倦了与法国的联盟,打算重新投入查理五世皇帝那一边。在都铎王朝的统治下,英格兰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已经摆脱了玫瑰战争的阴霾,稳稳地坐上了欧洲次等强国的首席地位。虽然依旧逊色于正如日中天的统治西班牙和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王朝,在骑士王弗朗索瓦统治下在意大利和哈布斯堡针锋相对的法国以及在东方虎视眈眈的奥斯曼土耳其,但这个欧洲第四强国已经足够成为天平上举足轻重的砝码,亨利国王也因此成为欧洲各大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

然而今天最受人关注的却另有其人。卡尔·赫斯特博士,克里夫斯公国大使,与其说是一位外交官,不如说更像是一位穷酸的教区牧师,他浑身的穿着有些破旧,帽子更是十几年前的流行样式。他有些笨拙地向国王行礼,亨利国王看起来有些不快,边上的克伦威尔先生的脸色只可以用阴沉来形容了。也许他犯了一个错误,克伦威尔心想,他顿时如坠冰窟,虽然身处温暖的宫廷,却好像瞬间被丢到了威尔士冰雪覆盖的群山里。克里夫斯的大使如此拿不出手,果然对这些德意志的穷酸小公国就不应该有什么期待。他的宗教改革政策在英格兰掀起了暴乱,国王也似乎有些对他失去耐心了。这种时候,一个来自新教国家的公主和她背后的娘家显然可以成为他巨大的助力,于是他一手促成了国王与德意志的克里夫斯公国安妮公主的婚姻,国王的第四任妻子……然而今天所见到的这一切实在令他有些心灰意冷,他感觉很难对这位公主抱以什么期待。而如果像前三任王后那样的女人都驾驭不了国王的话,这位公主又能在这宫廷里存活多久呢?当她倒台的时候,他,这场婚姻的缔造者,能全身而退吗?他脑子里突然冒出那些被他踩在脚下的敌人的身影,沃尔西主教,波林一家,凯瑟琳和安妮王后……乐师开始演奏《感恩颂》,庆典终于开始了,然而他却早已没了任何兴致。他已经得到消息,那位公主已经抵达了多佛,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托马斯·克伦威尔第一次感到自己似乎下了一步臭棋。

第5章 巡回宫廷

对于16世纪的君主们来说,宫廷从来不是局限在一座宫殿里的。恰恰相反,一年里宫廷几乎是在国内的各个宫殿和城堡当中巡回,四处巡抚,接见各地的贵族。然而与往年不同的是,圣诞节刚过去两天,宫廷就再一次从白厅宫出发了,而这次出巡的目的也非常特别——未来的王后,克里夫斯的安妮公主已经抵达多佛,而整个宫廷正前往她前来伦敦的必经之路里士满宫去迎接她。

又一位安妮王后!宫廷里没有人能够对这个不祥的预兆视若无睹。上一位安妮王后的凄凉下场不过是三年前的事情,而目前宫廷里的大多数人都亲眼见证了之前三位王后的结局,因此似乎没有多少人对新王后的前景抱以乐观的态度。路上下着大雪,整个队伍缓缓向前,气氛颇为压抑,与其说是迎亲更像是去送葬。

爱德华王子与他的同伴坐在宽大的马车里。这马车并不舒适,虽然铺了厚厚的垫子依然颠簸,然而弹簧却还得等待快一百年才有人发明。爱德华王子从小身体并不算很好,因而马车里被放置了好几个暖炉,使得马车在冰天雪地当中依然温暖如春。

与王子在一起而有幸享受这一切的是王子的四位“玩伴”,与此时宫廷当中的形势完全相同,其中的三人分别来自西摩家族,霍华德家族和布兰登家族,这三家在未来的国王面前显然也要保持住势力平衡。爱德华从第一天起就知道,他不能与这三人当中的任何一位成为朋友,也不能与任何一位交恶,因为这会破坏平衡,而当平衡被破坏,在达到新的平衡之前,很多人的脑袋会落地,这就是亨利·都铎宫廷里的游戏规则。

然而第四位却是个例外。

爱德华看了看那个正在玩象棋的少年,他有着一头与自己一样黑色的头发,非常英俊,然而比自己却健壮的多,阳光从马车的窗户照进车厢,在他脸上映出一轮金色的光晕。他似乎感到有些晃眼,微微地抬起头,目光却正好与爱德华相交,他愣了一愣,随即绽放出一个漂亮的笑容。

罗伯特·达德利显然出身上无法与他的三位“同事”相提并论,他的父亲,约翰·达德利爵士,虽然也算得上是宫廷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依旧远远逊色于那三位大贵族,而他的儿子能够在王子身边当差纯粹是机缘巧合,他在一年前的一场宫廷宴会上与父亲一起出席,无意当中得了亨利的眼缘。罗伯特·达德利今年刚满八岁,但已经可以看出将来的风姿,不愧是成为历史上爱德华姐姐伊丽莎白女王一生挚爱的男人,爱德华看着他,若有所思。

与另外三人不同,罗伯特身后的势力可以忽略不计,因此他也最得到王储的信任,而他的父亲,那位著名的野心家,此时仍然还在艰苦地攀爬权力的高峰,这样的家族显然是未来君主建立自己势力的首选,不是吗?

罗伯特·达德利看着对面有些出神的王储,令人奇怪,这个裹成一团的小团子有时候看起来并不像一个仅仅四岁的孩子。罗伯特突然有些可怜他,自己的弟弟吉尔福德比他还大一岁,却远远比小王储更像一个孩子,也更加健康。达德利家的几个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极为亲密,而小王储却一个人生活在宫廷当中,周围环绕着野心勃勃的朝臣和严肃的女官,两个姐姐一个不苟言笑,而且对他态度微妙;另一个则仍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并且受到母亲波及而并不算受宠。而至于亨利国王……如今又有了那位新王后,一个德国人……恐怕后面的麻烦事还不少,而王储身在风暴中心,必然受到波及。

爱德华打开马车的窗户,想透透气,然而一阵冷风吹过,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几位少年侍从都有些紧张,威尔士亲王自从出生后身体就算不上好,亨利国王一直忧心忡忡,生怕丢掉了这个宝贵的唯一继承人。罗伯特眼疾手快,连忙一把关掉了窗户,又俯下身来,紧了紧王储披风的带子。“殿下小心感冒。”这一年来,他已经完全把王储看成了自己的弟弟。王子的脸因为多病显得有些苍白,配上继承自安妮·波林的法国式的精致五官更加让人怜爱,让他不由得想起自家夭折的幼弟查尔斯,那也是一个漂亮的孩子。希望他平安长大,罗伯特心想,但对于宫廷里的孩子而言,这也许都算得上是奢望。

“只是一阵冷风罢了,我并没那么脆弱,罗伯特。”爱德华对关心自己的少年微微一笑。最初与罗伯特·达德利相处时,他纯粹是出于投资未来的莱斯特伯爵的目的,然而这一年以来的相处,他们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也许并不是纯粹的朋友,但仍然是朋友。也许当罗伯特的父亲如历史上一样扯旗造反的时候,他能够给罗伯特留下一个爵位?自己的父亲当年与萨福克公爵也是好友,然而如今不也是互相算计吗?他有些自嘲地想。“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毕竟往年的冬天宫廷一直都是留在白厅,这么早开始出巡,正好有机会看看冬天郊外的景色。”

“都是托克伦威尔先生的福。”亨利·布兰登勋爵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他今年五岁,是萨福克公爵的唯一儿子兼继承人。未来的小公爵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啊,如今是埃塞克斯伯爵,是我失言了,殿下。”一个乡下旅馆老板的儿子竟然成了国王身边的第一重臣,说起来真是令人笑掉大牙。不过是父亲养的一条狗而已,如今当了掌玺大臣,就敢对着主人呲牙了!布兰登勋爵的表态引发了另外几位侍从的赞同,虽然他们三家并不算对付,可却都瞧不起暴发户克伦威尔的嘴脸,这样的话题显然最能够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我听说克伦威尔给了荷尔拜因大师一大笔钱,让他把这位克里夫斯公主画的漂亮一点。”小王储的表兄,诺福克公爵的孙子托马斯·霍华德说道,他比王储大几个月,但是生的非常瘦小,让他看上去比自己的表弟还小。王储听了这幼稚的话没说什么,只是笑笑,汉斯·荷尔拜因那样把自己艺术看的比生命还要宝贵的人,会为了钱画一幅失真的肖像画?自己的这个表哥平时就喜欢收集宫廷里的这些风言风语,这想必也是他从哪里听来的传言。

“不过我听说这位公主的确长相平平,毕竟她是德国人,众所周知她们都长得像母牛一样。”约翰·西摩有些懒懒地说,他已经年满十岁,是这些孩子当中最大的,然而与其他人不同,他仅仅出身于西摩家的旁枝而已,“我听说国王原本要迎娶的是米兰的克里斯蒂娜。”

“那为什么没有成呢?”罗伯特有些好奇。

“那位克里斯蒂娜公主提出了一个要求,国王没办法满足。”约翰·西摩有些促狭地笑了笑,“她说如果她有两个头的话,她很乐意嫁给国王陛下。”他压低声音说道。

马车里沉寂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几个人都很理解这位公主,英格兰王后虽然是个诱人的位子,但之前三位王后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恐怕也只有克里夫斯这种趋炎附势想要抱大腿的小国才会考虑把自己的公主嫁来当一个五十岁老男人的续弦吧。“不过克伦威尔当然是乐见其成,”约翰补充道,“毕竟克里斯蒂娜是天主教徒,而他则做梦都想把一个新教公主塞到国王的床上。”克伦威尔想要为自己找一个外国势力做自己外援的想法,在宫廷里早已经不是秘密。

“克里夫斯一个小国家,能有什么帮助。”罗伯特有些不以为然,“如果这位新王后不受宠,他们半点影响力都不会有。”爱德华没有说话,在他的记忆里,这位公主的确并不受宠,而克里夫斯也的确没有任何影响力。这位公主在王位上坐的时间似乎超不过半年,而克伦威尔先生也没几天可以蹦哒了,他只需要看戏就好。也许,谁说得准呢,他还能从这一大波风暴里捞点什么好处。

“你父亲有来信吗,罗伯特?”爱德华王子问道。约翰·达德利中将刚刚被任命为安妮公主的马厩总管,他在几天之前就前往多佛迎接这位公主了。罗伯特微微一笑,“据说这位公主十分端庄。”那就是长得丑了,爱德华为这位公主感到有些悲哀,她在这里呆不下去的。车厢里的谈话终止了,几个孩子都开始闷头思考,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父兄,气氛一时有些冷场。他们还没有修炼到家,爱德华心想,他转过头看着罗伯特·达德利,发现对方也在微笑着看他,他一时有些怔住,随即也露出微笑,“我们下一局棋吧,罗伯特大人。”无论如何,他还有一个人算得上是朋友,不是吗?

……

里士满宫离伦敦并不算远,黄昏时分车队已经距离这座行宫不过几英里路程。在马车里坐了一天,几个孩子都有些百无聊赖,当马车终于停下的时候几个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爱德华打开车窗,然而外面并不是里士满宫的庭院,他们距离宫殿还有大概一英里的路程。

“殿下。”佩吉爵士策马上前鞠躬。

“佩吉爵士,我们为什么停下了。”爱德华有些奇怪。

“国王的命令,殿下。据说陛下打算换装。”佩吉爵士解释道。

爱德华有些无语,自己的父亲就不能消停点吗。亨利国王从年轻时候,就喜欢和他的侍从们扮成普通的骑士,出现在毫无准备的女士们面前,他享受那种女士们对身份不明的他一见倾心的感觉。似乎她们并不是因为他的地位接近他,而只是因为他的魅力。这种把戏一两次算得上是情趣,而连续三十年如此表演就显得可笑了。十八岁的国王也许风度翩翩,算得上是女士们的梦中情人,如今这个五十岁的老胖子也只有他自己觉得还能够凭借自己的“魅力”让人爱上他了。宫廷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一切,每位女士对这个带着面具的胖子都表现出一种意乱情迷的样子,然而一切都不过是表演而已,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

除了亨利国王之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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