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把女儿举起,“爬上去!”他大喊道。
露西伸出手抓住那挂着招牌的杆子,她奋力向上爬,可两只胳膊却实在没有力气,只能把她吊在空中。
坎贝尔先生猛地向上一跳,把自己的女儿送上了那根杆子。
周围的人群越来越多了,坎贝尔先生落下时几乎要摔倒在地。他把钱袋绑在自己儿子身上,把自己的儿子向天空掷去。
露西一把接住了已经被吓呆的弟弟。
“带着你弟弟,从屋顶走!”坎贝尔先生被人流挤向前方的火场,他大力挥动着自己的手臂。
露西·坎贝尔擦了擦脸上肆意流淌的泪水,拉起自己的弟弟,爬上了酒馆的屋顶,在他们脚下,整座小酒馆正在燃烧着。屋子里的酒桶已然炸开,威士忌和麦酒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两个孩子从一间房子的屋顶跳到另一间房子的屋顶上。对于这片区域的孩子们而言,屋顶上是天然的游乐场,这些屋子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它们的房顶几乎都连在一起。姐弟俩曾经无数次在这破旧的屋顶上跳来跳去,追逐嬉戏。而如今,他们脚下的建筑正在崩塌,而屋顶的缝隙里正向外冒着热气。
远处的河滨大道已经出现在孩子们的视线之内,无数的人涌到河边,跳进河里,向河对岸游去。无数的尸体漂浮在河面上,那是不幸淹死在河里的可怜人们。河边的码头上,无数人涌向靠在岸边的几艘渡船,老弱妇孺从跳板上被挤到河里,船夫们凶狠地用船桨打开那些试图爬上早已经超载的渡船的落水者。
当露西带着弟弟刚刚跳上一座两层木屋的房顶时,这间小屋发出了几声不祥的呻吟声,随即如同纸牌搭成的房子一般,整座小屋垮塌了下来,姐弟俩一起落入了火海当中。
露西落在地上,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弟弟。她感到自己的背上被火焰灼伤了。四周的浓烟熏的呛人,周围是一片火海,那座坍塌的房子的残骸看上去如同庆典当中施放的明亮烟花一般耀眼。她拖着已经被吓傻的弟弟,从火海里冲了出来。在外面的巷子里,绝望的人群正挣扎着涌向河边。
整个伦敦城亮的如同白昼一般,黑色的泰晤士河水上翻着点点粼波。那些被大火灼伤的人悲惨地哀嚎着,跳进肮脏的河水里,希望能略微减少疼痛,然而这只能让他们的伤口感染化脓。
露西仅仅地抓着弟弟的手,小男孩的手腕已经被抓出了血道子,但他却一声都没有哭,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姐姐恐惧的脸庞。
河边的一艘渡船马上就要起航了,船夫们解开缆绳,正把跳板上依旧不肯离去的人驱赶开来。
露西拉着弟弟穿过人的双腿构成的丛林,当他们挤到最前头时,船夫正挥舞着竹竿,将一个试图上传的高大男子打落到水里。“超载了!超载了!”他怒吼道。
露西拉着小男孩,她哭泣着,大喊道:“先生,求求您了,我们只有两个孩子,求您了,至少带上我弟弟吧!”
那船夫咬了咬牙,终于,他探过身子,把小女孩和她的弟弟一把抱起,拉上了起航的渡船。
船离开了岸边,身后留下一阵绝望的哭嚎。那些被抛弃在岸上的人们哭泣着伸出手,仿佛要把渡船拉回来一样。在他们身后,那堵火墙距离河边越来越近。
泰晤士河不过几百英尺宽,然而如今看上去却如同古希腊神话里的冥河。在河中央的地方,无数人挣扎着试图让自己漂浮在水面上,当渡船的身影出现时,他们都竭力地游向船边。
“救命啊!救命!我要沉下去了!”无数人绝望地呼喊着。船夫们眼里带着眼泪,用船桨打开那些伸过来的手。
“超载了!我们已经超载了!”船夫们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然而那些绝望的手却越来越多,即使被船桨打断了骨头,他们依旧死死地抓住船沿。
露西感到脚下的船板越来越倾斜。“船要翻了!”有人绝望地大喊。
无数的水突如其来地涌进船舱,可怜的渡船倾覆了。
露西呛了几口水,她奋力托举着弟弟,向上游去,然而她的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无力。
当露西缓缓沉入水中时,她仰起脑袋,望着水面,那越来越模糊的空气中漂浮的点点火光,如同夏日天穹上缀满的繁星。
第70章 暴乱
1547年8月15日的清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塔楼上的大钟与往常一样敲响了。沉闷的钟声回荡在城市上空,如同是葬礼上敲响的丧钟一般。
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日光无力地氤氲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显得昏暗而又苍白。阳光洒在白厅宫后面的意大利式花园里,洒在议会的拱廊入口前,也洒在那过去被称之为“东区”的一片白地上。
伦敦东区的贫民窟,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片冒着青烟的废墟。那些丑陋的简陋建筑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成堆的垃圾,残骸和还在冒着烟的焦黑木头。在这些废墟的空隙之间,那些幸存者如同被困在人间的游魂一般,双眼无神地游荡在过去曾经被他们称之为家的地方。他们僵硬地走到仍旧滚烫的残垣断壁旁,用已经伤痕累累的双手徒劳地挖着,嘴里呼唤着自己亲人的名字。
在泰晤士河边,消防队清理开了一片空场,收集到的尸体被堆集在这片空地上。无数失去家人的不幸者抱着自己亲人的遗体哭嚎着,而与其他那些所爱之人已然化作青烟,尸骨无存的人相比,他们还算得上是幸运的。
在那些烧的焦黑的柱子顶端,聚集着一群群的乌鸦。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散发着恶臭气味的尸体,不时从柱子上飞起,在空中打着转,然后趁人不注意就从空中落下,开始大快朵颐。
那些来这里寻找亲人遗骨的人们的眼神一开始都是麻木的,而随着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久,他们眼睛里的满目逐渐变成了愤怒,火苗在他们的瞳孔里燃烧着。当权者们可以躲在自己的宅邸里,如同尼禄一样弹着七弦琴,欣赏着那些被他们视若敝履的下等人在绝望当中挣扎。然而他们可以躲开这自然的烈火,却无法躲避人心中燃烧的烈火,这烈火看上去并非轰轰烈烈,却能将这整个王国烧成灰烬。
在哭嚎声和咒骂声当中,一个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到议会去!”
“是新教徒放的火!我们要公正!我们要复仇!”一个中年男子抱着自己窒息而死的小儿子的尸体,他长着浓密胡子的脸上挂满了尘土,两只眼睛里满是血色。
那些麻木的脸上发出了光彩,混杂着愤怒和对复仇的渴望。“到议会去!要新教徒血债血偿!”
在这片空地上驻扎着一只十几个人的巡逻队,见到这幅情景,巡逻队长连忙拔剑,试图维持秩序。
“散开,所有人都散开!”他骑在马上,用剑尖指着那一张张愤怒的脸,“你们都给我回家去!”
“我们没有家了!”
“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包围圈越缩越小,巡逻队成员胯下的马仿佛预见到了危险的来临,不安地喘着粗气。
一个年轻人爬上一座房屋的残骸,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制高点,俯视着巡逻队,他的手里拿着一块缺了角的碎砖头。“打倒当权者!打倒贵族!”他大喊着,将碎砖头掷向巡逻队长。
仿佛点燃了导火索一般,人群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打倒当权者!打倒贵族!”呼喊声如同山呼海啸一般,无数的石头,垃圾和砖瓦被愤怒的人们朝着巡逻队抛去。
“撤退,撤退!”被砸的头破血流的巡逻队长大喊道。
然而一切已经太晚了,人群如同饿狼一样扑向骑在马上的巡逻队员们。他们不顾利剑的锋刃,伸手抓住那些骑士的腿和脚,把他们从马上拉了下来,将白刃刺进他们的胸膛,或是将他们活活掐死。
转瞬之间,空场上又多了十几具尸体。
“到议会去!我们要公正!血债血偿!”鲜血仿佛催化剂一样,让暴民们的神经都兴奋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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