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尖往外试探伸了伸,见陆九霄真没要拦她的意思,便紧紧抱着柱子,小声抽泣着。
丫鬟婆子们见状,递了个台阶给她,道:“姑娘,世子同您说笑呢,你若再不下来,世子真怒了。”
如此,贺敏方才抽抽搭搭将递给不远处的小丫鬟。
陆九霄撑着双膝起身,屈指用关节抵了抵喉咙,轻轻咳了一声,满脸尽是不耐之色。
贺凛侧眸瞥了他一眼,闻见他周身的香粉味儿,眉头不由一紧,道:“你昨夜又宿在那些鬼地方?”
陆九霄神色恹恹地撇过头,懒得回他话。
贺凛默了半响,嗓音凉凉道:“冀北大捷,侯爷不日抵京,你收敛收敛,再如此下去,我看你是要将自己作完。”
闻言,陆九霄才抬眸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道:“贺二公子,贺都督,您自己府上的事都掰扯不清,还有闲心管我呢?”
贺凛一噎,生生将后头的话咽了下去。
那厢,贺敏抹着眼泪上前,哽咽道:“怀洲哥哥……”
她走近时,显然也闻到了陆九霄身上的香甜味,忍不住攥了攥拳头。
可陆九霄压根没给她开口的会,仅是扭头瞥
了她一眼,当即背身离开。
贺敏追了几步,便被贺凛扣住腕,拖到了房,锁了屋门,任由她如何哭闹,也无人敢给她开这个锁。
如此,一场闹剧堪堪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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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吹了半宿冷风,回到玺园后,陆九霄便昏昏沉沉地和衣上了塌。
贺凛那句“如此下去,我看你是要将自己作完”在他心下环绕一阵,他便彻底阖上眼,那一瞬间,他梦到十二年前——
那时候冀北大乱,为无后顾之忧,永定侯将一家妻子儿女都送回了京都。
陆九霄在冀北那个处处是山峦野兽的沙场长到九岁大,性子野得很,与京都这些邹邹的世家子弟极其不对付,加之京都这些世家圈子又排外得很,不到两个月的时日,他几乎是成了众人排挤的对象。
那个带头排挤之人,便是李二。
偏偏永定侯夫人袁氏待陆九霄这个儿子又极为客气,少以管束,不知打哪儿就传出这位小世子实则是永定侯在外的私生子一说。
陆九霄为这事儿,没少在外打架斗殴。
一对多,自然是没什么胜算,回回挂彩最多的都是他。
他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在京都过了一年,性子愈发暴躁,又有圣上一味庇护,嚣张得简直能上天。如此一来,自然是碍着不少人的眼。
那年秋猎,他被圣上带进了围猎场。
李二一伙人趁他落单,便将用来捕猎的陷阱设在了草地上,陆九霄被吊在树上两个时辰,直至黄昏,云彩布满澄澈的天空,也无人寻到他。
那一声声远处传来的野兽嘶吼声,哪怕陆九霄平素里再是张扬妄为,也抵不住只有十岁大,不怕是不可能的。
可他拽着网兜,就是将树上的叶子都摇光了,也没能将自己放下去。
小少年泄气之时,听得远处一阵马蹄声,他稍稍抬了下眼,就见一匹雪白战马迎面而来。
那人一袭月白衣袍,持弓-弩,“咻”地一声,网兜便断了绳,陆九霄当即失重落下。
结结实实地摔在那匹英气十足的战马上。
他挣扎着从马背上跃下来,狼狈不堪地抿紧唇角,防备地看向那个银冠束发的少年郎。
后来,陆九霄被塞了把匕首,那人笑着道:“下回再有这种事,自己把绳子割断了跳下来。”
陆九霄大抵是这辈子都没见过眉宇间这般温和的人,一时竟忘了冷眼对他。
就听他道:“我叫贺忱,你叫什么?”
彼时贺忱十六,正是最意气风发之时。
陆九霄后来才知道,这便是那位十四岁时就可领兵作战,十六岁就得圣上亲封的小将军,贺忱。
再后来,他便成了拴在陆九霄脖颈上的绳索。那几年的光景在梦飞速流逝,独独那一道道清冽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阿霄,你是喜用剑还是喜用刀?回头我教阿凛时,你一道来听着,可好?”
“嘶,你这字迹,可是有待改进啊。太傅他老人家那迷糊眼,能看得清吗?”
“你又跟人打架了?赢了输了?”
“这马通体血红,倒是与你相衬,送你了。”
“你与阿凛什么仇什么怨,你二人非得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吵?”
……
……
陆九霄缓缓睁眼,已是黄昏时刻。
他双眼无神地盯着头顶那飘飘扬扬的床幔,好半天,脸色终于一点一点缓和下来。
他揉着后脖颈起身,下意识在腰间摸了一把,却没摸到他那把日日不离身的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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