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京都又飘起了细雪,落地堆积成厚厚一层,布满了来来往往的脚印。
乾清宫,陆九霄座椅扶边搭着件灰褐色大氅,他百无聊赖地碰了碰小几上的小物件,皱着眉头瞥了眼批奏折的赵淮瑨,候了约莫半柱香,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圣上究竟是有事没事?”
听听这口吻,“圣上”二字也没让他喊出半分恭敬来。
赵淮瑨失笑搁下狼毫,起身过来坐下道:“陆家如今是爵位官职兵权皆有,此次只能再给你添个无甚实用的头衔,怎么样,要不要趁讨点别的?”
他口无甚实用的便是云麾将军一衔,这对钟鸣鼎食的侯府陆家来说,无异于是锦上添花。
陆九霄眉梢微微抬了下,这种天降的好处他自是不会拒绝,是以便认真思忖了起来。
赵淮瑨提醒他
道:“比如赐婚什么的。”
这陆世子与贺家女的渊源,赵淮瑨也都知晓了个大概,实则他若是真下旨赐了婚,依贺凛那恨不得磨死陆九霄的性子恐怕要不悦,但吧……
眼前这个好说也是亲弟弟,贺凛的白眼他还是能受住的。
然,陆九霄轻轻瞥了他一眼,“多谢圣上好意,但这还是免了。”
他轻咳一声道:“您多在朝夸我两句就成。”
赵淮瑨一顿,蓦地低头笑起来,“怎么,这是岳父难攻,还是岳母难攻?”
陆九霄不言,自是岳母。
自古以来,女人最是麻烦——
近日来,陆贺两家所处的含平巷门庭若市,笑语喧哗,热闹得仿若集市一般,叫别家瞧着只有羡慕的分。
长子的沉冤得雪让岑氏的身子骨一夜间忽然爽利不少,整个人瞧着容光焕发,笑意满面。
是以,素来冷清的贺家借着此次名头,在京郊马场办了场蹴鞠宴。
赴宴的无非是王孙公子、深宅夫人和芳华姑娘们。
眼下最忙的不过就是岑氏了,膝下一儿一女皆未定下亲事,难免遭人觊觎。
陆九霄与孟景恒、唐勉坐于下处第二排的观赛席上,孟景恒偏了偏头道:“喏,贺夫人周遭的几个夫人,有一半都是奔着贺姑娘去的。”
陆九霄顺着往那处一瞧,就见自家那小姑娘正被不知哪家的夫人拉着小。
他眉头蹙了一瞬。
然,不仅是他,不远处袁氏亦是蹙了蹙眉头。
不几时,袁氏起身去到主座席旁。
大理寺卿家的任夫人倏地道:“陆夫人,这世子如今快二十有二了吧,可相看了哪家姑娘?”
话落,几个夫人便都竖起耳朵听。
袁氏笑笑,“他啊有意的人了,好人家的姑娘,我也很是欢喜,等着挑个黄道吉日提亲呢。”
众人纷纷提前道喜。
不得不承认,袁氏这话让岑氏也很是欢心,她笑着瞠了她一眼,那意思似是在说——
少替你家那混小子说话。
又话了几句家常,待诸位夫人皆回到自个儿的席位上赏蹴鞠赛时,袁氏轻咳一声,吩咐人道:“世子不是给贺夫人备了礼吗?去把世子叫来。”
闻言,沈时葶背脊下意识挺直,余光瞥见一袭深蓝色衣袍的人影走近。
陆九霄递上一个木匣子,“贺伯母,听阿葶说您近日身子略有好转,这山参药效温和,倒也不至太冲。”
听听这话,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亲昵。
沈时葶攥了攥绢帕,耳尖都绷紧了。
岑氏余光瞥了眼自家幼女,又看了看陆九霄,抿了口茶,颔首道:“你有心了。”
她状似无意地对袁氏笑说:“我这女儿命途多舛,过得实在辛苦,回府没几日,我这还没疼够呢,你说这些日子那些媒婆上门,我一想要将她嫁出去,怎么都不舍得。”
袁氏从善如流地笑着接话,“人之常情,阿葶……也才十六岁大,倒是不必太急。”
沈时葶低头去喝杯盏里的梅子茶,避开了陆九霄看过来的目光。
“我也是如此想的。”岑氏叹了声气,“她这性子,我还怕她受了欺负受了气。”
袁氏顿了一下,声音都比方才低了几分,颇有些哀怨地昵了陆九霄一眼,讪讪一笑道:“我瞧你是多虑了,阿葶如此招人疼,谁瞎了心肝去惹她?”
陆九霄:“………”
岑氏颔首,“这做母亲的不就盼着儿女过得好吗,我啊不奢求她嫁个甚高门大户,就盼她未来夫婿的脾气性子是个温和能容人的,世子说是不是?”
陆九霄一顿,硬着头皮称是。
岑氏与袁氏你一句我一句打太极似的,且这你来我往时不时便要在陆世子心上扎上一针。说来说去,岑氏就两个意思。
姑娘还小,不着急嫁。
就算嫁,那人也得是个温和会体贴人的。
陆九霄人都麻了,饮下第杯茶。
倏地,垂在膝头的被碰了碰,他眼尾一跳,掀眸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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