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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浅最初醒来时,只感觉到无比的平静,大脑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他第一个遇见的人叫邝苍竹,邝苍竹跟他解释了一些有关这个世界的常识,闻浅听着,心思却不在这里。
尽管他什么也不知道,但他猜测邝苍竹和自己应该是认识的。这一点足以从邝苍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复杂的神情中看出。不过邝苍竹却突然走了,这让闻浅有些疑惑。
他猜自己跟邝苍竹可能有仇,但出于某种原因,邝苍竹既想杀了他又不想杀了他。苦主处于无止境的纠结与矛盾之中,闻浅倒是一头雾水。某种程度上,他也猜得没错。
这个世界既然能修仙,闻浅便猜邝苍竹不可能完全离开。或许正躲在某一处地方偷看着他。
找了一下午的食物,闻浅有些累了,索性便坐在石头上。
闻浅试探性地说:“大约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没有动静。
闻浅又道:“什么都不懂地醒来,又糊里糊涂地死去,连糊涂鬼也不如啊。”
看来邝苍竹远比他想象得要沉着。这么想着,闻浅便捏起四四方方的泥土块。他的本意是想为自己做块墓碑,不过泥土松软,他又实在没经验,只好作罢。退而求其次,在石头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闻浅。”
这是闻浅唯一记得的东西。或许他失忆后还能保持平静的原因也在于此,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也就知道了自己是谁。
一阵风吹过,邝苍竹逃走了。闻浅不知情,顺势倒在了地上,睡起觉来。
接下来的几日里,他完全依靠着本能在生活。闻浅本身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他张口似乎只是为了向他人表达什么,而一旦身旁没有人时,他也就懒得浪费口舌了。这样的生活虽然让他感到宁静,但也使他与野人无异,闻浅不喜欢这样。
用树枝拨了拨火堆,闻浅打算睡去。
清早醒来时,留下一地篝火的灰烬,雾起山林,空气清爽,耳边只有鸟雀压弯树枝的声音。
种种迹象无不显示,昨晚是平静祥和的一夜。
邝苍竹在跟着他。闻浅很清楚这一点。
究竟要跟到何时呢?闻浅想。他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倘若是在闹市中失忆醒来倒也罢了,偏偏闻浅只身在这空无一人的深山中醒来,丧失了模仿的参照系,他又该去哪里找他失忆前的痕迹?更何况还有个不知底细的邝苍竹一直在偷窥他。
偷窥。
闻浅倒是不介意将自己的私生活暴露出来,不过想到当日翩翩君子的仙长居然暗地里做出这种事,就觉得好笑。
闻浅想,既然下山的路被堵死了,不如就往深山中走去吧。看见棕熊的那一刻,闻浅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如果邝苍竹真的一直在跟着他的话,邝苍竹就不会放任他死去。那么自己就获得了和邝苍竹对话的机会。
如果邝苍竹早已远去,这一切只不过是他虚妄的猜测的话……
闻浅直视着棕熊,藏在袖中的尾指不自觉地颤抖着。
他一向不吝于豪赌。更何况,以他目前的状态而言——未知生,焉知死?
直到看见棕熊被斩杀、邝苍竹出现之时,闻浅心中了然地笑了笑,应激性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明明劫后余生的人是他,可邝苍竹却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似的,颤声问他:“为什么不躲?”
闻浅打量着他,心里想,哦,现在这个人又不想我死了。
在闻浅眼中,邝苍竹此人仿佛正处于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之中,而在他选择保护闻浅的那一刻起,邝苍竹所坚守的一切便轰然崩塌。在邝苍竹挣扎的漩涡中,痛苦是他的底色,与此同时希冀、愧疚以及一丝难以察觉到的爱意便成了被卷起的垃圾,一同混入倒进了邝苍竹的心口。
“为什么不躲?”闻浅反问一句,他状似无奈地笑了笑,以退为进道:“因为躲不了,因为不想活。这样的理由可以么?”
不出意料地,他在邝苍竹眼中看见了哀戚的神色。
闻浅有些漫不经心地想,我这个人——莫非曾经是赌徒不成?
剑走偏锋、孤注一掷,又天生地能讨人欢心,看人眼色。
邝苍竹贵为修士,只消一剑便能杀了他。他与自己,简直是云泥之别。可处于最弱势的闻浅却在此刻看透了邝苍竹性格上的一切弱点,一击即溃。
邝苍竹说:“别对我笑。”
闻浅在心中暗自点头,看来“自己”还是不苟言笑的性格。可是奇怪,为什么他会下意识地微笑呢?
闻浅往深山走去,见邝苍竹还冷着脸,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仙长,跟我一起走吧。”闻浅说。毕竟刚才邝苍竹给他的那个丹药很管用,闻浅可不想再过那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食之无味的生活了。
邝苍竹犹豫着,最终还是答应了。于是闻浅往前走……
还没走上一刻钟,便发现了一个“废弃”的木屋。
邝苍竹抿着唇,死活不想先开口。闻浅便露出略微惊奇的表情,问:“仙长,这里居然有一座木屋,不如我们在这里住一晚如何?”邝苍竹点点头,权当同意了。
其实并不是住一晚,而是从此住下了。
如此过了几日,闻浅闲坐在庭院中,矮石桌上还沏着白雾袅袅的茶,闻浅捧着一卷书在阅读。闻浅的衣服已经不再是最初的那件白色的单衣,也不知邝苍竹从哪儿给他弄来的衣服,尺寸刚好合适。这庭院,矮石桌,茶具,书卷都是邝苍竹带来的。闻浅虽然不知其价值,但也觉得样样款式都好看,用着也舒服,便知这些东西都不是凡品。
邝苍竹的踪迹难寻,有时他会在庭院中坐上一整天,有时一整天甚至都不见他的踪迹,有时又看见他在月光下负剑而立,在想着什么。闻浅并不好奇,在他看来,邝苍竹整个人都跟碎了的玉器似的,尽管现在黏合在一块,但迟早有一天还是会碎掉的——彻彻底底地碎掉。
闻浅有次撞见邝苍竹在海棠树下舞剑。夜半三更,海棠花未眠,随风摇曳。邝苍竹身形似鹤,剑光扫起一地粉色的花瓣,闻浅披着外套静静地倚在门栏上望着他。或许是邝苍竹心事重重,竟没有发现他。
一颗花苞被打落,坠了下来。邝苍竹轻轻地用剑尖一挑,便将它接住了。接住海棠花的一瞬间,邝苍竹也看见了远处的闻浅。
邝苍竹没想到闻浅会醒来,此刻茫然地望着他,心却像是花苞似的,被人用手紧紧地一抓,漏了一拍。几番启齿,邝苍竹才讷讷地问:“你怎么醒了?”
闻浅却将头偏在门栏上,似乎不经意地说:“你刚才的剑法……好熟悉。”
闻浅看见邝苍竹脸上还未来得及掩饰的苍白神情,心中一哂。
做被人圈养的金丝雀有什么意思。
邝苍竹果然有事瞒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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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我可能要阳了(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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