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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怎么办？”

方嘉玉说：“土土死了。我该怎么留下他？”似乎她还没意识到死亡到底是什么，只是心中隐约感觉到土土再也不会睁开眼，用湿润的鼻子来蹭她的脸颊了。

闻浅淡淡地说：“你明明知道的，如果不赶快处理他的尸体，他很快就会腐烂、变臭的。”

“不是，”方嘉玉急忙打断他，“我的意思是，怎么帮他带回Grilia？Mother肯定有办法复活他的。”

闻浅为方嘉玉天真的想法感到发笑，“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你都带不回Grilia，因为这里已经不是由电子数据构成的虚拟世界了。”

方嘉玉还是固执地说：“Mother肯定有办法的。”

闻浅的声音有些冷：“就算你把狗的尸体带回去，Mother也不可能完全复制一段生命体，你所能得到的也只是一个生活管家而已。”

方嘉玉沉默了，随后挂断了电话。第三天，方嘉玉仿佛接受了这个事实，低落地对闻浅和杨军说：“我打算脱离这个世界了，我会在Grilia等你们的。”

虚拟世界的流速与Grilia的流速并不同，他们在虚拟世界里度过一生，在Grilia也不过短短的一瞬。在这个世界仍然同理。

杨军虽然不舍，但还是认真与方嘉玉道了别。土土的死并未使他警醒，因为在他看来，狗只是宠物而已，而嘉珍和女儿却是和他一样的人类，哪怕随着年岁的增长，身边不少熟知的人都作了古，杨军仍然想象不到有一天爱人与女儿会离他而去。

率先死去的是小珍，他的女儿死于一场车祸。白发人送黑发人，女儿的死让杨军夫妇悲痛不已，但万幸，爱人还在身边，他们将携手走向衰老。

衰老的感觉糟糕极了，已经五十多岁的杨军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闻浅，不止一次地感叹道：“感觉时间在你的身上停滞了。”

这几十年里，方嘉玉有了在乎的土土，杨军组建了家庭，另外两个玩家也找到了各自珍爱的事物，听说其中一个也因为爱人的离世而脱离了世界。可闻浅却始终是一个人，孑然一身，似乎他什么都参与，可又什么都不在乎。他见证了所有人的一切，而当他们白发苍苍时，闻浅却还如同少年一般，只是身上那股超脱世外的漠然更加明显了。

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毕竟闻浅现在已经算是这个世界里的天道了。只要他不想老去，他就永远也不会衰老。不死不灭，闻浅的神识散布在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后来，嘉珍也死了。在嘉珍死后，杨军似乎也病了，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里，他一直住在医院，闻浅经常去看望他。

其实杨军大可以直接脱离世界，回到Grilia，无需在这里忍受病痛之苦。可是杨军却总是望着天花板发呆，也只有在闻浅来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

杨军说：“我想嘉珍了。”

闻浅没说话。

杨军望向闻浅，问：“你说我还能遇见她吗？”

“不能。”闻浅说。

杨军还是不死心，又问：“真的不能吗？或许嘉珍只是一段电子数据，如果把它保留下来交给Mother，她就能跟我一起去Grilia生活了。”

闻浅歪着头看他，明明最开始的时候杨军还担心嘉珍不是真人而是一段电子数据来着，现在居然开始盼望爱人是一段冰冷的代码了。

闻浅有些好笑道：“她不是数据，你知道的。”

杨军的眼神黯淡了几分，闻浅提醒他：“方嘉玉还在Grilia等我们呢。”

杨军张了张口，终于说：“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在想……”闻浅看向他，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杨军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继续说道：“我不想走了。”

闻浅说：“留在这里，你就真的死了。”如果在这个世界中死亡，杨军的身体虽然还活在Grilia，但是意识会被这个世界抹去，与死亡无异。

杨军沉默了半晌，有些坚定又有些怀念地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和嘉珍在一起的日子比我在Grilia度过的每一天都要幸福。我想……如果回到了Grilia，我可能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与其余生都在痛苦之中度过，还不如和嘉珍一起被埋葬在这里。”他转头看向闻浅，释然地笑道：“嘉珍死前，我们一起选了一个位置绝佳的墓地，听说人死后也会在另一个世界里一起生活，我如果走了的话，嘉珍就找不到我了。”

望着杨军衰老而苍白的脸，很难想象第一次见这人时，他还天真无知地说自己不懂霍乱更不懂爱情这样的话。

闻浅笑了笑，说：“好吧，我和方嘉玉在Grilia会想你的。”

杨军点点头，却有些恍惚地想，他们最初来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找乐子而已。就像杨军之前经历的那些虚拟世界一样。可是没想到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做出此项提议的自己最终也将死在这个小世界里。

没过几天，杨军便病逝了。杨军死后，闻浅离开了这个世界，回到了Grilia，方嘉玉早已出了营养舱，但显然时间并没有间隔很久，她还没有从土土的死亡中缓过神来，就听到闻浅带来的、杨军死亡的消息。

“死了？”方嘉玉显然没想到杨军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思绪千回百转，最终苦笑道：“想不到最终竟然是这样的结局，而这一切竟然也只过去了五分钟。”

闻浅无言，这样的事对他来说早已习惯。

离开这里的时候，方嘉玉还特意回头看了眼营养舱，低声对闻浅说：“那个世界……简直是一个病毒，”闻浅不解地看着她，方嘉玉苦涩而警惕地开口，仿佛是想要躲开Mother的监视。她说：“只要去过一次，就永远也无法摆脱……它是Grilia的病毒。”

闻浅这才笑了，漫不经心地说：“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