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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一泼腐臭的血肉浇了他满头。
五分钟后。
“你确实这儿是出口?”玲子蹲在便池边,像一颗蘑菇。
姜荻抹开脸上的血迹,搬动被夜鹰的子弹射成碎片的地砖,拿拖把翘起下水槽,气喘吁吁道:“别废话了,来帮忙。水汽又重了,再拖一会儿咱俩得憋死在这儿。”
“噫,才不要。那个小婴儿……”玲子犹豫道,“好丑哦,皱巴巴的像猴子。”
姜荻脸色微沉:“他有可能是朱舒雅的孩子。”
“呀!”玲子吓一跳,“她怎么会在厕所生宝宝?”
姜荻拄着拖把,叹口气:“朱舒雅在读中学,比你大不了多少。她不在厕所生还能……”
姜荻停顿片刻,看着厕所隔板上的恶毒涂鸦,想起朱舒雅写给过世大姐的信——“入学要交书费,他不肯给我。”
他,会是谁?
一个十几岁的花季少女怀孕,不得不在厕所生产,爱护她的姐姐早已自杀,母亲也自杀身亡。她无法向老师、同学求助,为何不去找父亲朱常立?
对于仅剩的女儿,哪怕是未成年怀孕这样的大错,予以支持才是人之常情。除非……
“除非他才是孩子的父亲。”姜荻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轰隆,闷雷大作。蹲坑撬开的下水槽轰然塌陷,显出一人宽的下水甬道,黄黄黑黑的污垢糊成厚厚一层。
姜荻捏着鼻子,拎起吱哇乱叫的蘑菇头玲子,赶在潮水般的雾气涌来前跳入洞中。
*
回到朱家大女儿的卧室,姜荻看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衣物,哭出来的心都有了。
平木玲子挣出他的桎梏,拍拍一尘不染的裙摆,蹲在地上画圈圈自闭。
没看见顾延,姜荻心情烦躁,问话的语气不怎么好:“喂,玲子,你刚才说我开过门就死定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在瞎扯什么犊子呢?”
玲子站起身磕磕鞋跟,指向他身后:“我有没有胡说,你看看衣服背后就知道了。”
“什么?”姜荻抬起肩膀,扒拉着T恤领口扭头往后看,随即瞪圆了眼。
T恤衫赫然爬满了一双双婴儿的血红小手印,从衣摆一路攀上领口,戛然而止。
姜荻委实对鬼手印有心理阴影,不顾玲子捂住眼睛尖叫,麻溜把T恤脱了,脖子伸到快脱臼确定脊背白皙干净,适才吁一口气。
“姜荻。”熟悉的声音响起,腰间兀然一暖。
“啊!哥,你吓死我了!”
姜荻差点飙泪,见是顾延忙撞进他怀里,一股脑把如何在女厕密室逃脱,如何巧遇玲子、射杀血婴,以及对朱家父女扭曲关系的猜测倒腾给顾延听。
“巧遇?”顾延冷冷看缩在墙角的玲子一眼,后者瑟瑟发抖,显然对顾延畏惧至极。
等顾延一转头,玲子冲姜荻摆个鬼脸,屈起手指刮蹭脸颊。
姜荻目瞪口呆,心想,这小丫头片子人前人后居然有两副面孔!
“哥,你呢?也被朱舒雅逮住了?”姜荻赧然,钻出顾延的怀抱,秀气的眉拧成小疙瘩,“有没有遇到啥危险?”
“我没事。”顾延拎着姜荻的T恤里外翻看,语气沉稳地诉说。
他被煞气困进一处漆黑的楼道,唯一的光源是每层楼紧急出口的绿光。上下走了几层,他便揣测这儿约莫是某个中学的安全通道,捡到一本写有“彰化县立鹿鸣国中”落款为“朱舒雅”的课本验证了他的猜想。
楼梯无穷无尽,循环往复。顾延不再白费工夫,循着龙牙刀刻下的印记回到原地,根据课本上的线索,找到朱舒雅教室所在的那层。
他抬起头,通风口发黄的扇叶上挂着长长的消防软水管,扁圆的涤纶布面吊着个穿白衬衫、黑色校裙的女尸。
顾延话说得轻松,姜荻却知道想要脱身没有那么容易。他捏捏顾延的指尖,后者反手握住他,修长的手指探入指缝。
姜荻心荡神摇,正要说点什么,却听玲子捂住嘴惊呼:“窗户!”
他猛地扭头,原先拉上的遮光窗帘大开,窗外却不见台风天后凋敝的街景,而是缭绕不祥的白雾。
吧嗒,吧嗒。
细小的血手印攀上玻璃,如同爬山虎一般,不一会儿就将白茫茫的窗景遮住,窗子黑压压的一片。
窗框哗哗晃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钻进屋内。
*
莫问良叼着烟,手揣进裤兜脊背微躬,流里流气地穿过骑楼下方的人行道。江鲟衣冠济楚走在前头,和高挑的陆小梢一道格外引人瞩目。
“江组长,下副本还带保镖?”莫问良嘲笑。
江鲟停下脚步,温言回答:“可能,因为我不是光杆司令?”
一句话就戳到莫问良痛处,他呵的一声冷笑,想起自家散漫、各自为政的公会也有些恼火,往电线杆上用力碾灭香烟,轻轻一丢,擦着江鲟的西服领子落进下水道。
江鲟:“……”
一上午,他们把郊外殡仪馆和镇子里三位法师家走访了一圈。
朱家人的骨灰好生供奉在公共墓地里,没什么特别的。法师们的亲属除了张嘴就哭天抢地和满嘴怨怼之外,更说不出所以然。
“七夕节,参与送肉粽的队伍里一共三十余人,我们拜访了其中十个,都对那天具体出了什么差错避而不谈。”江鲟翻阅巴掌大的笔记本,“这不正常。”
莫问良蹲在马路牙子上看蚂蚁搬家,一队排列整齐,队伍外还有几只迷路的小蚂蚁歪歪斜斜掉进臭水沟。
“他们嘴上抹浆糊不肯说,总有肯说的人。”莫问良拍拍裤子,掰动指关节,“妈的,实在不行就来硬的。”
“我阿公是被害死的。”
黑胖的中年男人接过莫问良的烟,凑近打火机点上,啪嗒,眼泪把烟头浇熄,尼古丁冲鼻。
他哆哆嗦嗦点了第二次,拢在手里猛嘬一口,眼球绷着血丝,声音颤抖:“跟你们讲,我家里人听了都不信,但我阿公他——”
“被鬼害死的?”莫问良不耐地打岔。
陆小梢搬来一张条凳,江鲟施施然坐下,打开笔记本记录。他们架势十足,的确像三位专业记者,黑胖男人谈性更浓。
“不,是人。”
他压低声音,眼神闪烁。
黑胖是七夕送肉粽那晚无辜受累的老伯的孙子,知道镇上举行仪式,他家阿公担心撞煞,十一点多打完牌,特地打电话让他去接。
“送肉粽一直都走镇子的主路,从朱家到地藏王庙,再沿大道一路送到海边。阿公和我回家的路线跟送肉粽不冲突,在路口遇到只要不拦路就好。”
“但是那天半夜,我们从很远的地方就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黑胖咽唾沫,“阿公在路口停下,想等送肉粽的队伍过去,可是,钉在路边的青竹符不见了。”
法师们吹吹打打,即将经过丁字路口。一阵阴风涌向街口,黑胖只觉天旋地转,被他搀扶的阿公干巴巴地“啊”了一声,就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阿公后脑勺着地的时候还活着。”黑胖斩钉截铁道,“他抓着我的手,好用力好用力。”
他伸出粗壮的胳膊给莫问良他们看,几道结痂的指印深入皮肉,怵目惊心。
“阿公让我去找青竹符,就是贴了符咒的青竹钉。他说青竹符是结界,找到了煞气就不敢近身,他还能活。可我找啊找,把路边的水沟、树丛都找遍了,没找见青竹钉。”
黑胖吐一口烟圈,神色哀恸:“肉粽不可能拔走青竹符,一定是有人故意的。他们害死了我阿公!”
莫问良和江鲟对视一眼,得到同一个结论。
黑胖的阿公打牌回家路过这儿纯属巧合,拔走青竹符的人并非想害特定的某个人,而是另有目的。
“有人想放煞气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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