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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女伶见郡主一脸好奇的样子,也就不再避讳,叽叽喳喳地你一句我一句,把话说开了。
商翠缕解释道:“说起这芳菲苑,在洛殷城里可是一等一的伶人馆,咱们这些人是想进都进不去的。那儿的人不光要会音律,还得会识字写字懂得吟风弄月,断不能像咱们这样只懂红口白牙的干唱。”说完生怕郡主找不着重点,连忙补充了一句:“红绡就是芳菲苑的人。”
卫璃攸自然知道红绡出身何处,只是从未了解过洛殷伶人馆里是个什么样子,平时也不会有人这般细致地和她讲。此时只觉得是外头的新鲜事,又和红绡有关,故越发听得专注认真。
有人接道:“就说黄门侍郎徐公子,一次来咱们馆子里听了半刻曲子,喝了会儿子酒就拉着我们陪他投壶行酒令,却总不得他意。后来他喝多了在那儿嚷嚷着,嫌我们不如芳菲苑的人风雅知趣。”
“啧,人芳菲苑的姑娘倒是风雅有趣,可惜去的人也多,他排不上号倒还嫌东嫌西起来了。”
“他有本事就去芳菲苑点红绡的名,瞧人家红绡姑娘搭不搭理他。”
众女伶闻言,不禁哄然发笑。她们拘在王府久了,日子过得虽好,却不见得自在。这时说起往常熟悉的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一茬接一茬地扯出其他话来。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些说笑时看似不痛不痒的闲话,却句句敲打在红绡耳边,不经意地提醒着她的出身与过往。
若放在往日,在人前谈及这些往事,她是断不会忌讳什么,多半一笑了之。只是待在卫璃攸身边的这些时日,竟让她有些忘乎所以。这时当着璃攸郡主的面,被人将这些陈芝烂谷的事抖出来嘻嘻哈哈地说了一通,却让她徒生羞耻。
眼看着话题快要拉不回来了,卫璃攸故意清了清喉咙,笑声才暂时停歇下来。
她斜着眼瞧向红绡的方向,却见对方始终半垂着头,不曾说些什么。
卫璃攸说道:“我不过是想找人陪我投壶,你们不愿意就算了,何苦摆出这么多说辞来推脱。你们一个劲地说自己不行,明里暗里把红绡往外推,但人家红绡可都没说什么呢。”
众人哑然,齐齐地将目光投向红绡,眼中满怀期待。
却见曲红绡忽然抬头,唇边扬起笑来:“奴婢在伶人馆时常陪客人饮酒作乐,玩得的多了自然比其他人熟练些,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郡主如若不嫌弃,就由奴婢陪郡主玩两局吧。”
浓墨般的眼睛弯了弯,勾勒出笑意,眼底却透着些化不开的悲凉。
卫璃攸看着眼前那张端着笑容的脸,心里头不知涌上了什么滋味,又酸又涩,直窜到了喉咙舌尖。她手里握着树枝轻轻摩挲,干枯粗糙的外皮硌着手掌微微生疼,她却失去了知觉似的,死死不肯松开。
红绡脸上的笑容还是牢牢凝着,像是石雕泥砌的门柱,护着藏在里面的柔与弱,半点也坍塌不得。
卫璃攸莫名有些发恼——甚至觉得对方是故意这么笑给她看,故意把话讲给她听。
她不知气从何来,只想咔嚓咔嚓地将手中的树枝挨个折个精光,方能解气。如此,拇指已贴着树枝中间顶了顶,不等使力,一只手忽然覆了上来,从她手中“解救”了树枝。
卫璃攸一时愣住了,由着红绡接过树枝。只见她转身抬起皓腕,将树枝往竹筒里一掷,果然一投即中。
众人不禁阖掌叫好:“厉害厉害。”
待换卫璃攸来投,却似气力不足,树枝擦着边儿从壶口滑过,甚是可惜。
自知输了一局,卫璃攸拣了只无人用过的干净酒杯,正要伸手取酒壶来倒酒,岂止红绡先她一步已将酒壶拿到了自己身边,又像护着宝贝的似地圈在怀里:“此酒性烈,也未曾温过,郡主若就此——”
卫璃攸却不顾劝阻,将酒壶夺了过来,径自添上:“别人喝得,我怎么就喝不得了。”说完仰头掩袖,举杯将酒饮尽。
因喝得太急被酒水呛到,卫璃攸忍不住掩唇咳了一会儿。卧雪见状也上来劝阻,卫璃攸心生烦闷,指了指那醉倒在桌上海棠道:“卧雪,你去将海棠送回屋里去好生照看,我一会儿便回去。”她借机将卧雪支走了,自己喝完又拉着红绡继续比试。抬头却见周围十来双眼睛皆盯着她二人瞧,卫璃攸不由脸上一热,忙道:“各位该吃酒玩乐还请随意,不必拘束。”
白芷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立马张罗着其他人到一边说话喝酒,不去搅扰郡主清净。
卫璃攸见众人各忙各的去了,拉起红绡的手递了根树枝给她:“咱们继续。”
岂料之后红绡却一反常态,屡屡失手,再未投中过一次。
酒水一杯接一杯入喉,曲红绡晕晕沉沉地扶着椅背,勉强站稳脚步。
卫璃攸既不傻,岂会看不出其中端倪,将树枝往地上一扔,嘴里嘟哝着,气道:“你故意相让,还有什么可比的,当真无趣!”
红绡这时已饮下许多酒,脑子里混沌不清。眼前隐约有了重影,抑或是幻影。卫璃攸的面容身形也一分为二,一个表情哀怨地看着她,一个却站在枫树下对着她笑。虚虚实实,辨不清真伪。
她甩了甩头,枫树下的影子消失了,隐隐见卫璃攸皱着眉头委屈地瞪着她。红绡不禁心念一动,迷迷糊糊地想去宽慰气急委屈的小郡主。不想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步,足下便踉跄不稳。
卫璃攸下意识伸手去扶,没料到对方身子晃了晃,竟一头栽进自己怀里。
只见红绡双臂绕过她的脖子轻轻勾住,身体陡然贴近了几寸,正醉意朦胧地瞧着她。朱唇微张,时不时痴痴一笑,娇媚到了骨子里。
平日里淡然如水的眸子里此时染上一片媚色,眼角泛着红晕,像是朱砂墨没入清水中晕成的。
卫璃攸心中如有擂鼓作响,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温热的鼻息亦纠缠而至,近在咫尺,烧得她头晕目迷,脸颊发烫,如同饮了烈酒,似乎也快要醉了。
她心想,定是红绡喝太多,身上的酒气熏到了自己才至如此。
曲红绡嘴里含含糊糊,媚眼含笑,唤卫璃攸道:“云舟先生...”
卫璃攸心下大惊,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深怕她继续说些什么,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柔软的唇瓣蹭着掌心,像被羽毛搔过心尖,痒痒麻麻。
白芷见郡主一脸紧张地捂住红绡的嘴,又慌慌张张地缩回了手。心想,郡主定是担心红绡喝多了会吐,才捂住嘴巴,这会儿又担心被吐在手上,才缩回来。
一番思索过后,白芷上前道:“红绡怕是喝醉了,奴婢来扶她回房。”
她好心替人解围,却不想郡主竟出言婉拒,道:“我看其他人也醉得不清,好歹得留个清醒的人来照顾,我带红绡回去,到时候卧雪也能帮忙照料。”
白芷低头看了眼座下东倒西歪的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连忙着手善后。转眼,卫璃攸已架着那醉鬼,慢慢往门外移。
红绡身轻,扶着她走路倒也不太艰难。只是这醉鬼一路上好不安分,走到半路,忽然扭转身子,将下巴搁在郡主肩上,圈住对方的腰身紧紧抱着。
卫璃攸由她抱着,心曲乱奏,擂鼓不断,嘴边有气无力地斥道:“你不许乱动,再不老实我就、我就……罚你月钱!”
她本来想说“我就再不理你了”,可话到嘴边终觉得有些奇怪,才又咽回去改了口。
红绡左右是喝醉了,对她这不痛不痒的恐吓置若罔闻,只痴笑道:“云舟先生的画好看,字也好看。”她伸出手指顺着卫璃攸的眉眼轮廓滑过,眼神迷离:“却不及人好看。”
最后半句话钻进耳里,吓得卫璃攸足下一个趔趄,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纷纷跌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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