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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晚都见,又有什么好看的。”曲红绡哂道,起身将两边的床帐拢好了,才重新回到床上。
“什么都好看,自然要时常看。”
曲红绡晓得郡主爱拿玩笑话逗她,有些话本不该往里心里去的,可每每听到,还是难免心乱。当下她并未应声,只是一笑了之。
因刚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将回到被窝里身子还带着些许凉意,红绡因此不愿意离卫璃攸太近了,只贴着床边睡下。
被子在两人之间陷下一道宽宽的褶缝,被面上绣着的桃花枝弯弯扭扭地横在两人中间。
“你离着这么远,我身上是长了刺吗?”卫璃攸有些不满地将她往里拉了拉。
“我身上凉。”曲红绡嘴上这么说,身子却听话地往里挪近了些许,最后不近不远地挨着枕头边躺好。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面上的桃花也跟着动,像被风吹出了皱痕。
“还像昨天那样,我们一个人要讲一件对方不知道的事。”卫璃攸也不等人答应,立马抢着说道:“你先问。”
曲红绡想了想,问道:“郡主何时开始以‘云舟先生’的名号作画的?”
卫璃攸道:“约摸是在两年前罢。我原先只是自己在书房里画着玩,有时候三哥或者阿珅来了,会拿出来给他们瞧一瞧。直到有一天阿珅忽然提到,城内荣宝轩的老板愿以高价寻一佳作,城中不少画师拿着画作上门,都吃了闭门羹。阿珅觉得我画得也不差,便拿着我的画悄悄去试了试,哪晓得被那老板一眼相中了。”
红绡道:“看来叶公子是郡主的伯乐。”
“她算哪门子伯乐。”卫璃攸哼了一声,露出不屑的表情:“按说荣宝轩的老板才是我的伯乐,叶珅顶多就是个黑心商,最是贪得无厌了。每次卖画钱都给她分去三成,而且说是三成,也不晓得究竟卖了多少钱,说不定克扣得更多。”随后又笑道:“后来三哥也看出来云舟就是我,也帮着我卖画,却从不收钱,可比阿珅大方多了。”
“堂堂郡主竟也有舍不得钱的时候。”曲红绡忍不住笑道:“而且郡主在背后这般说人不是,等哪日我遇着叶公子,定要告诉他,好叫他再多扣一些。”
“你敢!”卫璃攸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佯怒道:“她若扣多了我的,我就扣你们的月钱。”
曲红绡的心又禁不住狠狠一跳,赶忙偏脸避开了。
“好了,我已经给你说了一件事。”卫璃攸脸上带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红绡,一双眼仿佛要看到人的心坎里去:“你也须告诉我一件事。”
“郡主请想听什么事?”曲红绡收敛了心神,侧过身子面向着她。一只手拖着腮,静静等着对方出题。
卫璃攸也想侧卧着支起脑袋,却被红绡逮住手,强行收回了被子里。
“你呀。”卫璃攸只好乖乖将自己裹得严实,侧脸贴着枕头,嘴里嘟哝着:“从前竟不晓得你是这般爱管事的人。”
“可我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红绡抿唇浅浅一笑。
却换卫璃攸接不上话了,眼睛盯着红绡发了会儿怔,等到曲红绡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了,才匆匆忙忙地移开了眼。
红绡以为她是醒得太早犯了迷糊,瞧着倒有些可爱,不由笑道:“郡主怕是还没睡醒罢。”
卫璃攸顺着她的话道:“还不是你起得早,弄醒了我,也不多陪我睡一会儿。”红绡笑道:“如此说来是奴婢扰了郡主休息,郡主还是自己睡比较好,从今往后也用不着奴婢日日陪着了。”
卫璃攸晓得对方是在拿话挤兑自己,丝毫没个做下人的样子。可她心里偏生又受用得很,反而看不得红绡低眉顺眼自称‘奴婢’时的模样。
“早晓得你这般巧舌如簧,当初还不如找个哑巴来呢,省得整日气我。”
曲红绡轻声笑道:“郡主若寻了哑巴过来,怎么陪郡主每日睡前睡后的说话。”
两人随后又说笑了一阵,红绡眼瞅着时候不早了,赶紧打住道:“郡主快些问罢,再过一会儿,真要起来了。”
只见卫璃攸稍顿了会儿,问她道:“你晓得云舟是我之后,心里是不是有些失望?”
曲红绡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沉吟片刻,笑着说道:“原先我只以为自己与云舟先生并无交集,倒是没什么失望的。”
“怎么能叫‘并无交集’呢,那日你在落枫亭写的半首诗,还是云舟续上的。”卫璃攸这时说起‘云舟’来,却像说的是旁人身上的事。
曲红绡闻言,心里不禁有些吃惊,忙问道:“郡主如何晓得落枫亭下的诗是我写的?”卫璃攸却不答她:“你先把我问的老实答上,我再告诉你。”
曲红绡看着对方的眼睛答道:“并没有失望。”于她而言,反倒是觉得庆幸了。
她晓得云舟画中有情,是个心善悲悯之人,便也更懂了卫璃攸一些。
曲红绡说了前半句,却把后话藏在了心里。
“但你那日在侧院同清韵轩的人一同练字时,分明写了...”卫璃攸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半:“我还以为你对云舟...”
曲红绡恍然大悟地‘哎’了一声,随即又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事。我不过是将能想起的名字挨着写了个遍,前面还一时忘形,不小心写了郡主的名字。”
不想吐露真心却又不想撒谎的时候,最好是把真话说一半藏一半。如此,既骗得过他人,也过得了心里的坎。
“你还写了我的名字。”卫璃攸喃喃道。
曲红绡点了点头,又道:“所以说,郡主是以为我悄悄写了‘云舟’二字便是对云舟先生动了心。”她拖长了音,故意调笑着:“那我还写了个‘璃’字,岂不是对郡主也心怀不轨?”
她这一笑,笑得卫璃攸的心砰砰直跳,又不禁有些羞赧。也不知是因为自己曲解了他人心意还被人说破了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时候才想起红绡已答完了自己的问话,该轮到自己回答她的了。却见曲红绡渐渐敛了笑,未再追问什么,而是起身为她掩实被角,放下床帘:“我该起来了,郡主倒是可以再睡一会儿。”说着径自走远了几步,背过身更衣。
这些时天天如此,卫璃攸早该习惯了。然而这天又莫名有些不习惯,隔着帘布匆匆瞥见了背影,就像烫了眼似的,连忙仰面盯着床顶看。
这时,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卫璃攸隔着帐子问她:“你想不想看云舟画画?”
曲红绡已换好了衣服,扭过头来笑着回道:“有什么稀奇的,又不是没看过。”
“那画你呢?”卫璃攸问。
曲红绡愣了愣,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只干涩地笑了笑:“倒是不敢想。”
她本以为卫璃攸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当了真,是认定了要做这件事。卫璃攸用完了早膳便拉上她去了书房,又叫红绡取了琴来摆好,自己则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也不许曲红绡上来帮忙,只让她坐在琴边,不可随意走动。
卫璃攸对着桌前纸笔挑了半天,挑出一支狼毫细笔。抬眼见曲红绡正低头弄着琴弦,随意拨弄几声也甚是动听。不禁笑道:“洛殷城的才子画师那么多,可曾有人给你画过像?”
“好像是有人画过,但不记得那人是谁了,”曲红绡想了想,朝她笑道:“反正云舟先生是没有画过的。”
说话时,卫璃攸已落下了笔。瞧她画得认真,红绡便不再出声扰她。可没过多久,却又有别人来打扰她了。
只听卧雪轻叩了门进来,远远站在门口,说道:“郡主,百里公子来了。”
卧雪在书房里看见曲红绡时,虽面上并未显露什么,心里确是大吃一惊——除了三公子与叶家公子外,她从未见过有别的人能在郡主的书房待得略微久一些。
但更令她惊讶的还在后头,却听卫璃攸回道:“我今日有些不适,乏得很,不便见人。”
“可是...”卧雪觉得若就此打发了百里公子,实在是不妥。但主子执意如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回话:“那...奴婢先告退了。”
“你且慢着。”卫璃攸手中的笔落在纸上分毫未动,笔尖的墨点由深至浅地晕成了一片黑漆漆的墨团。卧雪停住脚步,杵在原地看着郡主搁下笔,将画坏的纸揉成一团,又弃在案上。
卫璃攸忽然抬起头,脸上已戴上熟悉的笑来。她朝卧雪说道:“你请阿叡先在前堂稍坐片刻,我一会儿就去见他。”说着目光又落在了红绡身上。
曲红绡交握的双手相互捏掐着,似已做好了准备,只待她说些什么,又盼着她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只听卫璃攸启声对她说道:“红绡,你也随我一同去。”
曲红绡垂眸笑了笑:“奴婢明白。”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些沉重,重得好似在唇边快要挂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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