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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道:“我怎么瞧不见主子眼色了。郡主明明就看那曲红绡不顺眼,可偏又不将人赶走,或是当初就该任由她被王妃打死也算干净。眼下可好,救了她的性命不说,还将人好吃好喝的养起来,也不知在想什么。”
卧雪笑着问她道:“你怎么就觉得郡主讨厌红绡?”海棠道:“她勾引世子不说,还勾引百里将军,我若是郡主也容不下她。再说咱们郡主从前是多好脾性的一个主子,自从那曲红绡来到栖云阁,郡主不知发了多少回脾气,摔坏的杯盏碗碟都不少罢。”
她这头说得振振有词,卧雪却掩唇笑出了声。海棠也不知自己哪里可笑了,竖着眉毛,推了推卧雪:“你倒是说说看,我又哪里讲得不对了,让你笑成这样!”
卧雪慢慢收起笑意,又问:“那你觉得郡主是同我们亲近些,还是同红绡亲近些?”海棠道:“自然是和咱们亲近些,我们跟着郡主那么多年,曲红绡才来多久。”
卧雪摇摇头道:“有些事我虽也想不太明白,但人之亲疏与时间长短也不是全然相关的。你说红绡常惹得郡主生气,郡主便十分讨厌她,倒也未必如此。郡主时常因红绡生气是真,但对她的关心也是真的。按郡主打小的性子,若是真的讨厌一个人,疏远对方从此不再搭理就是了,多半不会把脾气露在面上。”
海棠咀嚼这番话,觉得颇有道理。若郡主真厌恶对方,也不会一听说曲红绡身子不好,便让人每日送些滋补的药膳过去。可怪就怪在她偏不许人说出是她让人送的,还叫人扯谎说是卧雪私下托厨房准备的。
只听卧雪继续说道:“郡主既已吩咐我们要好生照料,我们只须奉命尽好本分,至于主子心里在想什么,轮不到我们背后琢磨。”
海棠半迷半懂地点点头。之后便依照卧雪的嘱咐去做,偶尔在郡主面前提起红绡,也懂得字斟句酌,再不是炮仗似的往外冒话。
一日在郡主房间伺候,卫璃攸又问起红绡的近况来。海棠这回已事先打好了腹稿,说道:“我听白芷说,红绡这些天恢复得不错,都能自己下床走路了,偶尔也会在院子里走走,虽走不远,但到底不再须要由人搀扶。”
卫璃攸原本在低头看书,也不知被触了什么心思,怔了怔,从书上挪开了眼,穿过珠帘往外看了一眼。转眼又捧起书继续看,嘴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身子恢复了些,偶尔就近走动就好,确实没必要走得太远。”
海棠这回长了心眼,细细揣摩了下郡主话里的意思,觉得自家主子说话时语气酸溜溜的,似乎有些不悦。回头便把卫璃攸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与卧雪。
卧雪听完只笑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海棠不解其意:“解谁的铃,又系谁的铃?你要说也不说清楚些,讲得文绉绉的,倒跟那曲红绡一般了。”卧雪也不细说,只道:“你若不明白就不要多问了,管好这张嘴,少惹麻烦我便阿弥陀佛了。”说着双手合十朝海棠拜了一拜。海棠倒也清楚这打趣她的话实是有理,因此未再深究。
当天傍晚,卧雪趁着送药,故意将郡主的话透露给曲红绡。
红绡舀了勺参汤刚递到嘴里还没来得及下咽,因听卧雪提起卫璃攸的话,险些呛到,忙放下碗道:“郡主当真这么说?”
“海棠告诉我的,按说就凭她哪里编得出来这些话,”卧雪也不将话说透,只冲红绡笑着说:“你先将参汤喝了,等养好身子,才好多走几步走得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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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时日天气闷热潮湿,天公却迟迟不肯下雨,也不知是与谁人较劲,似堵一口怨气,直憋得满天乌云密布。直至某日夜中,忽然春雷轰隆大响,震得人彻夜难眠。卫璃攸向来浅眠,近来又常做噩梦。这时被雷声惊醒,冒了一身冷汗,又觉得口干舌燥,便唤在外间守夜的卧雪给她倒茶。
可连唤三声都不见卧雪人影,以为她是睡得太死。她近日烦闷易怒,此时正欲发作,却听有脚步声徐徐而来。
听着脚步声便察觉有些不对劲,待看清来人,卫璃攸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却随即冷了下去:“怎么是你?”
只见曲红绡身上披着件单衣,脸上尚带倦容,手里已捧着被热茶走近过来。
“卧雪人呢?谁许你进来的?”
红绡面色平和地说道:“卧雪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可估摸着今天晚上会打雷下雨,总放心不下郡主,便央着我替她守夜。”
卫璃攸接过她手里的茶,仰头一口饮去,速速将空盏塞回到曲红绡手里:“你快些走罢,这里不须要你守着。”说完便扭身蒙起被子,再不多看红绡一眼。
然而身后之人脚步未动,床榻倒是轻轻往下陷了点,似有人坐在床边,不见半分要走的意思。
过了半晌,卫璃攸似是忍无可忍,转身向她斥道:“你当真以为我不会逐你出去?你且认清自己身份,还以为我能待你如从前,任由你放肆逾越?”只见对方眉头微蹙,神情黯然,卫璃攸连忙垂下眼,把伤人的话收起。
曲红绡似乎仍被此话所伤,苦苦一笑,道:“红绡自然不敢忘记身份,也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她低着头,微微曲起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身边的垫絮:“只是...…这次因郡主相救,奴婢才保住性命,总该当面向郡主道谢才是…...”话到末尾,轻如蚊鸣。
卫璃攸只听了前半句话,眼睛便红了,哑着嗓子道:“你既早有所料,又何必开始?”她抱起膝盖,将身子蜷缩起来,脸也埋在膝盖间,声音含糊不清,似在呜泣:“你若是专门来谢我的,倒也不必。过去我曾对不住你,这次你也不必谢我,就当从此两清了,以后再无瓜葛。”
红绡见她流泪,心里立刻乱成一团麻,忙道:“怎会再无瓜葛,又哪里算得清。我也不是专门来谢你的,只是有些话须要当面说清才好。”
卫璃攸抬起头,眼泪留在的被褥上,只顶着通红的眼睛看向她:“你若有话就快些说完,说完便走,莫再扰我清净。”
红绡深深吸了口气,方道:“那日雁凌阁中,王妃所指之罪也并非虚言。你若因此怨我恨我,也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我接近世子并非是对世子有意,这里头实是有些曲折——”她一向口齿伶俐,眼下急于将事情始末解释清楚,舌头却似打了结一般,显得有些嘴笨口拙。
不等她说完,卫璃攸已兀自打断了她的话:“我晓得,是三哥命你那么做的。”
闻言,曲红绡不禁愣住了,一时默然。她错愕地望着对方,脑中那翻来覆去无数遍的解释似乎瞬间失去了意义。
原以为对方是因误会才生出诸多芥蒂与埋怨,这时才发现实是自己会错了意。
“你说你有错,可你当真晓得自己错在何处吗?”卫璃攸抬眸,嘴边扬起讽刺的笑:“我问过常荣,他已将事情的始末告诉我了。他告诉我,三公子曾经找过你,命你接近世子,并故意泄露出假消息骗贾肇上钩。可是此前,我早同你说过许多次,我不想你再参与到这些是非当中,若遇到什么重要的事情须先与我商量再作决定。现下看来,我反反复复说过的这些话,你竟一个字都未放在心上,还不如旁人的一句话来的重要。”
红绡静静看着她,听出了她话中凄凉,也瞧见了对方眼底的失望。
卫璃攸眼里噙着泪,声音也变得哽咽:“如果那天我晚一点醒过来,晚一刻赶到雁凌阁,结果该会如何?你晓不晓得,这些天我一回想到那日情景,心里便怕得厉害,夜里常常做噩梦。每次惊醒就十分不争气地想要见你,可心里又气你不过,只好狠下心不去想你。”
她说话的时候,人也禁不住地陷入到过往的回忆里。竟分不清心里是怨恨多些还是委屈多些,抑或还有些心疼。眼泪便随着这复杂的情绪一同坠下,又被抹去,沾湿了袖口。
曲红绡抬手想为她拭去眼泪,卫璃攸立刻往里头缩了缩,似要故意与她保持距离。
只听卫璃攸说道:“你见我哭成这副模样,只怕心里得意得很,以为我从今往后都离不得你了是不是?”
曲红绡却道:“是我离不开郡主才是。”
卫璃攸从未想过能从红绡嘴里听到会这番回答,心中愠怒当即烟消云散,倒是变得越发羞涩起来,忙将脸藏在被子下,露在外头的眼睛也受惊一般偏向别处。
往日她与红绡独处,耳鬓厮磨间也少不了撩拨的情话,可红绡大多时都是委婉含蓄的,却是极少这般露骨。
红绡说完,似乎也有些羞臊,微微垂着头不敢看璃攸,却还是硬着头皮,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我也时刻都想着见郡主。以为郡主是真心厌恶我了,才不肯见我,只好忍住心中思念,备受煎熬。那时才明白......比起相思之苦,身上的一点伤痛倒显得不值一提了。”
卫璃攸问:“你既已认定我厌恶你,又为何要来?”
红绡笑道:“是前两天听卧雪说,郡主曾无意问起过我,才想到或许我走动时该走远些才好。”卫璃攸一听便明白过来,咬着唇道:“这些丫头真是多嘴!”
红绡笑了笑,牵住她的手。卫璃攸作势要将手缩回,却被对方拽紧在手心里,挣脱不得。
“我晓得错了。”曲红绡柔声道:“今后只听郡主一个人的话,再也不听其他人的了。”
“你这人言而无信惯了,我才不会信你。”卫璃攸嘟哝着,把脸撇向另一边不去看她,可手里却未再挣扎,安静地由她牵着。
她实已不再气恼,只是不愿就此妥协,显得自己好没骨气。
岂知红绡得寸进尺地在她身边侧躺下,与她离得极近,问道:“郡主还气吗?”
兰息绕于颈后,卫璃攸拽紧被子,耳根发红,却不作答。
这时只听身后的人闷咳了两声,卫璃攸默不作声地掀起半边被子,盖在了红绡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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